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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萬興】自由的靈魂 破除戒嚴的民主戰士—劉文福(1951-2024)

劉文福先生,1951 年生於高雄市岡山劉厝,就讀前鋒國小。幼年聰穎,每多仗義,護弱抗強,為同儕所重。年輕時,從事營造業,勤奮戮力,事業有成。因關心時事,見諸黨國不公不義,從此投身黨外運動,追隨余登發老縣長,成為街頭戰將。

台灣從威權走向民主過程中,從黨外、民進黨成立到政黨輪替,是許多民主前輩犧牲奉獻,甚至是用生命換來的。因為面對獨裁的蔣家父子政權,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勇氣敢去得罪統治者,在白色恐怖陰影下,有人會擔心害怕,有人會噤聲。

1975 年 4 月 5 日,蔣介石去世,接著 8 月《台灣政論》創刊,這是國民黨來台後第一本高舉著「台灣」大旗的反對派刊物。發行人是黃信介,康寧祥任社長,張俊宏任總編輯,標誌著黨外運動、台灣民主化運動的興起。

帶人衝大寮軍眷區開票所『監票』

1977 年 11 月 19 日,台灣舉辦的五項地方公職人員選舉,國民黨一貫的壓制、操控,終於受到了在野黨外力量和台灣群眾前所未有的反撲。

這一年的選舉,黃信介與康寧祥全島串聯的在野黨外力量,徵詢、挖掘各地有意出馬競選者,出馬對抗國民黨候選人,國民黨作票迭有傳聞,桃園縣長選舉因而發生火燒中壢分局的「中壢事件」;與此同時,高雄縣長的選舉,也有傳出國民黨作票的蛛絲馬跡,全高雄縣所有的投票所都開出來了,就只剩大寮鄉尚未開出。

劉文福深刻知道,1975 年五虎將之一的郭雨新,參選第一屆增額立法委員選舉被國民黨作票而落選。他決定率眾圍衝大寮軍眷區開票所去『監票』,保護黨外候選人黃友仁的選票,國民黨無法在選票上動手腳,即時嚇阻了國民黨的作票意圖,他一戰成名。

黨外候選人黃友仁最後險勝國民黨候選人王正和二千多票,黃友仁當選高雄縣縣長。

1987 年 5 月 19 日,民進黨在台北市國父紀念館舉行「519 要求解嚴、不要國安法」的示威活動。/圖:邱萬興提供

曾任岡山鎮民代表

劉文福先生急公好義有膽識,他曾任高雄縣岡山鎮民代表會八年,問政犀利,服務熱誠,關心地方建設福祉,頗受好評。

惟因主張刪除國民黨民眾服務社暗藏公所的預算,被國民黨代表挾眾護航,憤而辭職,以示抗議。之後競選高雄縣議員失利,但他不改本色,雖無公職身份,仍義無反顧的投入黨外運動,無怨無悔地為台灣人打拼。

1979 年美麗島事件後,黨外雜誌的百花齊放,而黨外人士的主要階段任務,就是「解除戒嚴、突破黨禁」,反對一黨專制的政治局面。

民進黨圓山創黨 毅然投入

戒嚴時期,國民黨政權用盡各種手段,打壓、禁止台灣人組織一個政黨。1986 年 9 月 28 日,黨外選舉後援會推薦大會於台北圓山大飯店敦睦廳開會,黨外人士決定衝破戒嚴及黨禁,有些黨外人士對籌組新黨一事懷有疑懼而躊躇不前,不敢貿然組黨。

他冒著被抓捕的危險,劉文福是民主進步黨創黨 130 位簽名黨員之一。「民主進步黨」終於成功衝破黨禁,台灣第一個本土政黨終於誕生。

1986 年 11 月 30 日,許信良、謝聰敏、林水泉等黑名單人士,要從日本成田機場闖關搭機返台,上萬人前往桃園機場接機,遭憲警、鎮暴警察強力封鎖和圍堵。

劉文福陪伴余登發老縣長,他們從中壢徒步到機場聲援前桃園縣長許信良,上萬人前往桃園機場接機,遭憲警、鎮暴警察強力封鎖和圍堵,並被消防車的強力水柱和催淚瓦斯所傷,引爆流血衝突的「桃園機場事件」。

民主運動感人身影 默默無聞的基層草根人物

民進黨成立後,在街頭運動風起雲湧的年代,參與者除了檯面上的黨外民主菁英外,最令人感動的,是許多沒沒無聞的基層草根小人物,他們奮不顧身的投入民主改革運動。

在警民對峙的街頭現場,都少不了他們毫無退縮的身影,被關被打,他們毫無所懼的站在第一線與鎮暴警察對抗,這些熱情勇敢且無私奉獻的街頭幕後草根基層人物,構成了台灣民主化的拼圖。在台灣的民主道路上,政治人物來去如風,但是,有一種人,總是站在幕後努力耕耘,他們不求名位,為理念無怨無悔。

解嚴前後的街頭抗爭,我認識了來自全台各地的衝組,有自焚烈士詹益樺、推動台獨的台灣牛陳忠和、打死不退的翁添福、讓警方頭疼的衝組莊勝惠、民主戰車的設計者陳東騰、擋火車的王朝鑫等人。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來自高雄岡山的衝組劉文福,他第一次帶著德國鋼盔上街頭,參與民進黨在台北國父紀念館要求解嚴行動。

台灣戒嚴 38 年,國民黨想另立「國安法」,以取代「戒嚴法」。這是威權統治者想藉著「國家安全法」來繼續壓制台灣人民。

1986 年,民進黨圓山組黨紀念徽章。/圖:邱萬興提供

「我們來保護你的安全」 頭戴德國鋼盔上街頭

1987 年 3 月 18 日,立法院審查「國家安全法」進入對決階段,鄭南榕與紀萬生老師主導的「五一九綠色行動本部」,持續要求「解除戒嚴」,並發動民眾聚集在立法院前,反對制定國安法。劉文福與戴振耀都從高雄北上參加這場反國安法行動。

1987 年 5 月 19 日,民進黨在台北市國父紀念館舉行「519 要求解嚴、不要國安法」的示威活動,抗議國民黨實施戒嚴38年。由民進黨社會運動部主任謝長廷擔任總督導,提出「只要解嚴、不要國安法」、「解除戒嚴、人人有責」及要求「100% 解嚴、100% 回歸憲法」,等口號,遊行隊伍目標訂在總統府示威遊行,遭到上萬軍警的包圍。

劉文福頭戴德國鋼盔,綁上「只要解嚴 不要國安法」頭巾,就站在民進黨創黨主席江鵬堅與秘書長黃爾璇旁邊,面對成千上萬的軍警與蛇籠包圍,文福兄說:「報告主席,我們來保護您的安全」,令我們印象深刻。

▌參與民主街頭運動 默默陪伴與保護

不到兩個月後,1987 年 7 月 14 日,中國國民黨主席蔣經國總統宣布隔日解除戒嚴,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也於 7 月 15 日廢止。

在歷次的街頭抗爭與民進黨全國黨員代表大會中,我都看見劉文福陪伴在余登發老縣長身旁,保護余登發的安全。

1987 年 6 月 12 日,民進黨中央黨部在立法院大門口發動群眾,抗議國民黨強行制定國安法。這場定點的和平示威,卻遭到「反共愛國陣線」(簡稱「愛陣」)的反制, 因而爆發了該年最嚴重的暴力流血衝突「612 事件」。

6 月 23 日,國安法在立法院三讀通過。國民黨藉「612 事件」,起訴民進黨的謝長廷、洪奇昌和江蓋世,罪名是「妨礙公務」、「妨礙秩序」,劉文福陪伴余登發老縣長北上聲援「612 事件」開庭,他總是跟前跟後,保護余老縣長的安全。

1987 年「六一二事件」,謝長廷、洪奇昌、江蓋世等三人同案被告出庭。/圖:邱萬興提供

無怨無悔 聲援台灣獨立運動被判刑

1987 年解嚴後,是台灣政治改革的分水嶺,那是一個台獨勢力崛起的關鍵年代。

1987 年 10 月 12 日,「許曹德、蔡有全台獨案」開庭,劉文福不滿國民黨以「殺雞儆猴」的方式,準備收押許曹德、蔡有全,這是國民黨想壓制台獨的聲音。

即使已經所謂解嚴,當時還有刑法 100 條尚未修正,針對主張台獨言論仍然可以用叛亂犯關押,那時要公開喊出「台灣獨立」是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劉文福和林阿清在法庭內外與聲援群眾都齊聲高呼:「台灣應該獨立萬歲!」兩人遭到警方逮捕,以滋擾罪或妨礙公務罪移送法辦,劉文福因聲援台灣獨立運動案,被判刑八個月,他無怨無悔。

政府失當的農業政策,農民面臨到外國水果與農產品的大量進口的打擊,讓農民的處境每下愈況。

參與 520 農民運動  被打得頭破血流

1988 年 5 月 20 日,由「雲林縣農民權益促進會發起的農民運動,在總指揮雲林農權會會長林國華、副總指揮蕭裕珍,以及總領隊李江海的帶領下,從國父紀念館出發,在行政院與立法院前,爆發激烈的警民衝突。

來自中南部農民在運動中,遭到統治者的棍棒壓制,劉文福在運動中被鎭暴部隊打得頭破血流,但也迫使中央政府在同年實施全面農保。

為了回到台灣而奮鬥好幾年的前桃園縣長許信良,終於在 1989 年 9 月 27 日,以漁船偷渡的方式返鄉。許信良搭「金滿財號」漁船偷渡,被高雄港緝私艦在外海查獲,押送台北土城看守所。

1989 年 10 月 10 日下午 2 點,民進黨發起「迎接許信良回家」活動,在台北縣土城看守所外集合,來自全台的上萬群眾關心被捕的許信良。

余政憲立委舉著前高雄縣長余登發的遺像,劉文福帶領鄉親走在隊伍前面,彷彿是余老縣長在向著信良老弟說:「登發哥來看你了!」示威民眾要求「釋放許信良、重審美麗島」,因而爆發土城流血事件。

無私奉獻 一生堅毅不屈

在台灣的民主改革的運動中,台灣民主的所有果實,從國會全面改選、總統直選、到廢除刑法一百條,都是人民一步一部爭取來的,威權的國民黨從來都沒有讓步過。

當年台灣無數的街頭運動,他無役不與,民主道路上永不缺席的勇者,都有他為台灣民主奮鬥,堅毅不屈的身影。

劉文福先生晚年,深入簡出,含飴弄孫,但仍心繫台灣民主自由。2024 年 3 月 19 日上午 10 點,因病過世,享壽 74 歲。

他走過白色恐怖時期,歷經戒嚴時期,劉文福堅持台灣主體意識,捍衛台灣主權價值,面對威權,卻不屈服。他無私奉獻的身影,創黨民主老兵的精神,令人感佩,令人永遠懷念!

1989 年 10 月 10 日下午 2 點,民進黨發起「迎接許信良回家」活動。余政憲立委舉著前高雄縣長余登發的遺像,劉文福帶領鄉親走在隊伍前面。/圖:邱萬興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