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事件發生至今 77 年,對於這個悲傷的節日,不少台灣人們已經從憤怒、淡忘,乃至於變得反感,中老年族群裡部分無可救藥的人不需要特別說,他們有的本來就不屬於台灣這片土地,而有的因為自身工作必須紅杏出牆,不只需要私通中國,還必須取悅他們。
但比較讓人遺憾的是,有些年輕世代的台灣人,儘管與中國毫無利害關係更無專制教育經驗,但仍然真的不覺得這件事與他們有什麼關係。這就是為什麼身為台灣名校之一的交通大學啦啦隊「火力班」在當日舉行遊行狂歡時,絲毫不覺得當天宣傳這個活動的文案需考量到二二八這個特殊節日的性質,故而引起爭議。
大學本來是人生最快樂最自由的時光之一,尤其在青春無敵的時期籌辦活動,除能與他人交流,又能學習合作方法,本是一樁美事。然而作為一群國家幫忙補助經費、分攤學費的「國立」名校學生,他們並沒有特別意識到這塊土地的創傷與他們有任何關係,這可以說是人文素養的大災難。
當然,身為名校校長的林奇宏的發言可就更震驚國際了
很難想像一個名校校長居然能說出這麼缺乏人文素養的話。人文素養首先重要的不是言詞有多花俏,或者用典有多艱澀,而首先是對人 —— 尤其是對所處環境的人 —— 的關懷,他怎麼不反思看看,何以有的政黨可以來「提款」,有的不行呢?說到底,這台提款機難道不正是當年國民黨用人肉與內臟做出來的嗎?
不過,我們又何須懷疑一個知識分子能做到校長又能具有扭曲的人文觀念呢?別忘了,當年德國哲學大師海德格不也曾擔任過佛萊堡大學的校長嗎?而他與親友的通信,還有他那本惡名昭彰的「黑色筆記」卻又如何揭露他可悲的跪倒於希特勒的石榴裙下。
你能想像嗎?那位曾叱吒風雲,學生滿堂的「哲學帝王」居然臣服於一個最多只有高中學歷的人面前。
或許你能夠想像,畢竟 14 億人臣服於小學博士這種事情不正在我們眼前發生嗎?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先不要講二二八的罪魁禍首國民黨在這麼多年後再度成為國會最大黨,這種讓國際台灣研究專家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怪異現象。試想納粹黨今日仍然在德國參與選舉,又或者天皇仍然在位並仍然職掌大權的平行宇宙又多荒誕吧。
具有台灣人三百多萬票的柯文哲,不也說過「對猶太人國際上最大的宣傳,還是希特勒時代屠殺 600 萬人這件事情」這種話嗎?
一個殘酷事實是,二二八事件及後續一波又一波的血腥與悲劇,對很多台灣人而言本來就不是他們記憶的一部分,更別說那些並非自認台灣人的人了。
這就是為什麼今年三月上映的《尋找湯德章》如此重要,湯德章當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尋找」這兩字。
人有缺憾,對生命有所疑惑,對當下的狀態有所不滿才會尋找。
而現在的台灣人,對於當下的身分狀態,並沒有不滿。我們很滿足於自己這種不是中國人(不受中國共產黨統治,並非具有中華人民身分證且受國際承認的正統中國人)的身分,也很滿足自己這種不是台灣人(中華民國台灣人並非純粹的台灣人,因為我們仍然法律上受著不為我們而生的憲法管束,所有實質權力都攀附其上,並一代代形塑我們的掌權者、軍人,乃至於國民)的狀態。
我們喜歡曖昧,我們比西方更早的生活在後現代的某種相對主義中,我們的街道寫滿不屬於我們土地的名字,而我們正在使用的文字很容易就無縫接軌至一個會滲透我們文化的敵意文明,該文明試圖取代美國成為下一個世界秩序統治者。本來世界統治者誰來做倒不是我們需要煩惱的事情,壞的是這個試圖取代美國的文明是個製造奴隸的文明,他們就像人類的癌細胞一樣,不斷的擴張,並且製造出毫無作用的肥大細胞,並大量吸收養分造成世界疼痛。
世界各國都在擔憂與防範中國對世界各國的滲透,包括對技術的盜竊還有犯罪的輸入,以及
最嚴重的對自由秩序與民主社會的破壞。
而我們仍然只盯著自己手上的珍奶,還有嘴裡的雞排,想著該去哪打卡遊玩,有的看似比較懂得負起「責任」的,則是煩惱著自己的薪水與股票何時會漲,而房子與車子又該如何越換越大或者越貴。我們自認為身分問題是不必要的煩惱,正如柯文哲的柯家女將有人認為意識型態都是杞人憂天那樣,這類的思維以經濟問題為唯一問題,卻忘記現實裡的經濟學總與政治掛勾,只有空想經濟學家會去思考一個沒有政治干預的經濟模型,或者,一些遺忘二二八或者不再去認識二二八的台灣人。
這,就是我們生活的現實,也是未來我們可能被從地球與歷史抹消的原因,重點並不只在於誰被選出來,而更在於怎麼樣的人才會選擇這些人來取代他們心中深惡痛絕的民進黨,這些人是對歷史對身分乃至於台灣的未來與文化毫不在意的人,幾乎像極了德國哲學家尼采口中的「末人」:
末人是什麼?末人是那些「不再能輕視自己的人。」
他們自滿於現狀
也是那些對高尚事物毫無追求的人,他們會問:
「愛是什麼?創造是什麼?渴望是什麼?星星是什麼?」
因為他們什麼都不在意,所以他們怎樣都能活,如同蟑螂一樣,並且末人還會聲稱「我們發明了幸福」
而湯德章絕非這樣的人,他是一個「不安定的靈魂」,他作為有一個日本爸爸還有台灣媽媽的孩子,一路因為各種事件,不斷走在身分的十字路口上,他追求正義的性格雖然讓他在正規教育走的不順,但他具有的天賦卻讓他先是二十六歲考上日本警察(而且隨後又意外抓到通緝犯升官),並在十年後的三十六歲踏上律師之路,成為那僅有二十多位台人成功考過的司法菁英份子。
但他又是如何從人人尊敬的律師,成為公園裡的一具曝屍呢?
為何有著一半日本血統的他,放著身為殖民者統治階級的日本警察或者日本律師不作,非得站到作為被殖民者的被統治階級台灣人這邊呢?
紀錄片一片一片的追查湯德章的一生,並力圖帶我們回到當時持續變化的時空背景中,敘事手法相當吊人胃口,我們不只是看到故事,更不只是聽到資訊,還看到了這一切的建構過程,為什麼湯德章頻繁更換姓氏?一下子叫「林德章」,一下子叫「新居德章」,一下子又叫「坂井德章」?而又何以他的養子湯聰模,過去不太願意談起他?一名曾表示自己有「大和民族血統」的忠誠警察,何以在侵中行動中前往中國廣東後提早在四個月後就草草回台?
這一連串的人生抉擇與認同轉折裡,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線索就藏在報紙資訊的片段以及倖存證人的證言中,片中多位老者有的辛勞奔走接線,有的勤奮蒐集史料,而有的則一直努力活著,直到有人願意聽他們講他們所目擊的血腥場景。他們之中最年輕的是七十幾歲,最老的則是九十幾歲,他們身上肩負,或者不斷扛起的記憶隨著時間脫落,卻遲遲找不到人給予,他們很緊張,而年輕人卻很悠閒。
只因為年輕人們,包括湯德章的後代有許多人早已忘卻或者從未記住當年的記憶。正如裡頭有人聽到內地時,想到的不是日本,而是「大陸」那樣。潛移默化的力量已經感染了我們的年輕世代,中國對台威脅成了某種謠言,相反地許多荒腔走板的謠言則逐漸成為人民印象中的真實,人們逐漸忘記那個這個島上最貪汙腐敗,甚至殺人如麻如共產黨的,不是那個被稱為綠共或者塔綠班的民進黨,而是至今仍和中國共產黨眉來眼去,招風引蝶的國民黨(否則何以不當黨產必須處理至今?),甚至連成為第三大黨的民眾黨,各地堂口不多卻已搜羅不少黑道人物,並成為許多年輕人在民進黨之外的選擇,因為年輕人認為跟著他們可以更迅速的賺更多快錢,正如那些有著高調與亮麗生活的網紅那樣。
而為了過上這樣的生活,他們可以成為任何人,無論是睜眼說瞎話,幫助台灣降低對中警戒的「國際美人」,還是裝神弄鬼,最後被柬埔寨抓去關的「晚安小雞」,抑或是那早前被逮到,自導自演,操弄蛋價的「林北好油」都一樣,在身分多元化與虛構化的當代,我們早已失去了湯德章對單一身分的焦慮感與責任感,我們期望的是這大斜槓時代下,越多身分帶來的好處越多越好,但我們卻忘了每個身分除了有好處也會有對應的義務。
這就是為什麼百靈果與館長會在節目上以輕浮的「又不是內射是要負責什麼?」的嘻嘻哈哈嘲弄「網紅也有社會責任」這一概念。
對湯德章而言,每個身分的留存去留都必須嚴肅以待,他不覺得自己可以既要這個又要那個,更遑論以開放或者多元之名對這些事情混水摸魚,這是本片逐漸塑造出的他的形象,這也是湯德章的「做自己」與我們當代許多年輕人所崇拜的網紅不同之處。
除了是一部帶有懸疑與解謎性質的作品外,《尋找湯德章》同時也是一部帶有詩意的作品,片中雙導演團隊一邊訪問查訪之際,也逐步拜訪湯德章去過的所在,甚至跨足日台,彷彿是在招引迴盪著的湯德章亡魂,正如片中穿插著的日本于蘭盆節歌曲所唱的那樣,像這樣的亡魂還有許多行走在台灣,他們的檔案有許多仍然等待解密拼湊。然而如果年輕世代基於一種功利性的態度要問「知道這個要作什麼?」我只能說,台灣的未來,那些觀念已成的中老年人可能不見得會參與,但如果是年輕人絕對有份。如果我們不能了解台灣過去的血淚,知道他們如何受中國的迫害與打壓,那麼對於現在科技更加先進,砲火更加猛烈,行事更加大膽的中國,我們將會缺失對抗他們的免疫力。
戰爭早已開始,而一廂情願只想和平從天下掉下來的我們,會有的命運恐怕只會像當年集結眾人試圖穩定秩序,並作為國民黨員帶隊和國民黨談判的湯德章那樣慘烈。
更慘的是,湯德章死前還能因為對台灣的信仰而毫不恐懼並慷慨赴義,甚至在不矇眼的狀況下在大喊「台灣萬歲!」
沒有信仰的年輕世代,面對屆時來臨的地獄,又該何去何從呢?
歷史記憶的亡魂仍在台灣遊盪,而他們最不想要的就是我們忘了他們的故事。
他們不是怕被遺忘而寂寞,而是恐懼我們重演他們的悲劇,成為他們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