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組織 2021 年 6 月 29 日發表報告指出,澳洲大學未能在那些中國留學生和學者批判中共時提供保護,這些大學甚至出現普遍性的自我審查。對此,英國《衛報》(The Guardian)報導,由於擔心他國政府在政治敏感話題上騷擾學生,澳洲大學可能會允許學生以假名和紙本的方式來交書面作業。
人權觀察採訪了來自中國、香港等 24 名支持民主的留學生以及澳洲大學的 22 名學者,發表了長達 110 頁的報告〈「他們不懂我們的恐懼」中國跨國鎮壓危害澳洲大專院校學術自由〉(They Don’t Understand the Fear We Have’: How China’s Long Reach of Repression Undermines Academic Freedom at Australia’s Universities),描述中國政府監視在澳洲就讀大學的中國留學生以及在澳洲的中國學者,而中國留學生們也普遍意識到這種監視的存在,因而心生恐懼改變自己的行為並進行自我審查,以避免受到其他中國同學的威脅和騷擾,甚至「被報告」給中國政府。
人權觀察組織調查了三起中國警方以學生在澳洲的活動為由約談了住在中國的學生家長。其中一名學生在澳洲讀書期間開了推特帳號發表關於民主的推文後,被中國警告要將他投入監牢。另一名支持民主的同學,回中國後護照直接被政府沒收。每個接受採訪的學生都表示擔心他們在澳洲的行為可能會導致政府懲罰或訊問他們的家人,這是一個一直都存在的問題,因此在他們決定在課堂上說什麼、參加哪些課程或活動,甚至可以與誰成為朋友之前,必須審慎的自我評估審查。一位中國學生說:「 我必須自我審查,這就是現實,我來到澳洲,但我仍然沒有自由。我從不在這裡談政治。」
以下是人權觀察對受訪學生的訪問摘錄,名字均為化名。
中國學生 Zhang Xiuying 在澳洲參加了聲援香港民主示威活動後,
凌晨 2 點左右,我收到了一位中國同學的消息。他似乎在表達:「我在監視你。」就我個人而言,我真的很害怕。我去看了學校的心理師,因為我壓力很大。我在 Facebook 上封鎖了他。我參加的課程有 98% 的中國同學。同學們說我壞話。說我不忠於國家。
中國學生 Li Wei 在澳洲讀書開了一個推特帳號,
我以為這裡很安全。2020 年 3 月,(中國)當地警察局聯繫我的父母,要我父母去派出所並向他們發出正式警告,他們告訴我「他媽的閉嘴」,如果我回家,我會付出很大的代價。他們說我必須關閉我的推特,停止傳播反政府訊息,如果我不合作,他們可能會指控我犯罪。我刪除了推特帳號。因為我擔心我的父母。
中國學生 Zhang Min 說,她的自我審查會妨礙自己的上課,因此她決定改大學的修課,
這肯定會阻礙你的學習。剛來的時候,我上了一門關於交流的課程,它非常重視課堂討論。我不覺得我可以自由地說話。所以,這就是我轉向更技術性課程的原因之一。
多數的中國留學生不會以激烈的方式表達政治觀點,而是選擇和平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想法。反而是一小部分人會積極主動和直言不諱,這一小撮人也通常是監視審查多數中國留學生的網路糾察隊。另一方面,在澳洲留學的中國學生可能生活在資訊平行時空之中,因為他們依賴受到中國嚴格審查的社群平台微信。在這種受控的環境中,錯誤資訊和缺乏多元觀點就是騷擾和恐嚇那些想要持不同意見人的溫床。此外,香港國安法的威嚇力、跟中國政府有關係的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等均是綁架中國留學生的重要因素。
超過一半的受訪教師表示,他們在談論中國時經常進行自我審查,因為他們是從中國來澳洲進行學術研究或是專門從事中國研究。澳洲的大學管理者較少對員工進行審查,不會要求他們不要公開討論中國,也不會反對他們舉辦與中國相關的公開活動,更不會禁止他們向媒體發表關於中國的言論。因此,學者或老師們的自我審查壓力是來自於中國的勢力。
如果澳洲大學的部份學者被認為批評中國共產黨或討論了包含台灣、圖博、維吾爾、香港等敏感問題,親中的學生和社交媒體用戶就會對這些學者進行騷擾、恐嚇和肉搜,將他們個資公布在網路上。2020 年親中人士欺凌、騷擾和毒打一名將台灣稱為國家且為台灣學生辯護的澳洲學者,結果是澳洲大學暫時從網站上刪除這名學者的教學簡介。
以下是人權觀察對受訪學者的訪問摘錄,名字均為化名。
學者 N 在課堂上向一位中國學生解釋了圖博(中國稱西藏)問題之後所發生的事,
跟其中一名學生討論了圖博自焚事件。後來這位學生在上班時間來找我,她說她父母的上司已經透過管道知道關於她在澳洲討論圖博問題的事。除了(中國監視)報告系統外,她的父母是沒有其他方法會知道這件事。我很想弄清楚這是怎麼發生的,但在一個有 80 或 90 名學生的班級中,這是不可能的。
學者 P 說,一位大學主管要求他對他的中國研究課程提供「淨化」的版本,
當我們所有的教學都上網後,我收到了來自資訊部門主管的電子郵件,說他們在中國建了一個虛擬私人網路(VPN, virtual private network) ,因此對教學內容有些擔憂。另一位在教國際研究課程的學者也為中國學生提供「消毒」版的內容。這是我自願對課程再三考量的嗎?我說:「不,我不願意那樣做。」
學者 T 描述自我審查對學生和一般課堂討論的影響,
我有一個台灣學生。課後她來找我,她對我們關於香港的討論感到非常興奮。她問我:「你認為台灣會發生什麼事?」我說:「你為什麼沒在課堂上發問?我真的希望你(當時)有!」她說:「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怎樣。我可能不得不在中國工作。我不能被舉報。」
人權觀察這篇報告的作者麥克尼爾(Sophie McNeill)說:「澳洲大學的管理階層未能盡到保護中國留學生權利的義務。澳洲大學依賴國際學生帶來的學費,同時卻對中國政府及其代理人的騷擾和監視問題視而不見。大學應該大聲疾呼並採取具體行動來支持這些學生和教職員工的學術自由。大多數遭受騷擾的學生沒有向他們的大學報告,他們(指學生)相信大學更關心跟中國政府保持關係,而不是疏遠支持中國共產黨的學生。最近對澳洲大學的言論自由和外國干涉的調查沒有充分研究這些問題,隨著新的國際學生(學期)即將重新開始,大學應緊急審查政策並採取新措施來保障這些學生和教職員工的學術自由。」
澳洲大學極其依賴全額付費的國際學生,其中大部分國際學費的來源是中國。2018 年有 15.3 萬名中國留學生就讀於澳洲大學,超過了排名第二到第七多國家的總和。 2019 年澳洲大學部門總收入的 27% 來自國際學生費用。其中有一些大學比其他大學更依賴學費,皇家墨爾本理工大學(RMIT)是 38.4% 和墨爾本市蒙納許大學(Monash University)的 36%。
隨著澳洲和中國之間的關係在過去 18 個月內快速惡化,澳洲政府警告大學不要一直依賴中國留學生的國際學費作為主要資金來源。也許是注意到了這些警告,澳洲高等教育和研究部門在 2021 年 3 月表示更願意對抗中國政府對學術自由的干預。其中幾位校長表示,他們現在熱衷於跟政府最近成立的大學外國干涉工作組合作,替學校開發新的系統和保障措施。
另外,《衛報》也報導澳洲的大學正在考慮一系列保護學術自由的措施,包括允許學生以假名交作業,如果學生錄製某些課程或跟他人或外部團體分享這些課程將構成違規。澳大利亞大學聯合會執行長傑克森(Catriona Jackson)證實,大學正在考慮國外已實施過的方案,例如英國牛津大學和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傑克森說:「在普林斯頓大學,學生在他們的作品中會使用假名而不是真名來保護他們的身份。在牛津大學,專門研究中國的學生會被要求匿名提交論文。哈佛商學院允許學生在擔憂風險時可以藉口不討論政治敏感話題。」
參考來源:
2021/06/29 Human Right Watch Australia: Beijing Threatening Academic Freedom
2021/06/28 Human Right Watch 「他們不懂我們的恐懼」中國跨國鎮壓危害澳洲大專院校學術自由
Human Right Watch They Don’t Understand the Fear We Have’: How China’s Long Reach of Repression Undermines Academic Freedom at Australia’s Universities (full report)
2021/07/02 The Diplomat China’s Repression Reaches Australian Universities
2021/06/30 The Guardian Australian universities may allow pseudonyms to protect students including those critical of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