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智庫《中共影響力行動 — 馬基維利時刻》〈台灣篇〉精要摘譯

B/ 北京也雇用民間網軍來攻擊或支持特定人士或議題

網軍產業近十年來在台灣蓬勃發展，成本也愈壓愈低，原本是為了幫客戶企業宣傳推廣其產品，但近來也用在政治領域，某些網軍公司甚至專精於政治宣傳選舉策略，例如台灣的 AutoPolitic。

C/ 政治人物

1. 台灣某些政黨也是中共的傳聲筒和協力者，如今除了逐漸弱化的國民黨，中共也試圖將雞蛋放在不同籃子裡，讓台灣三個小黨也成為其協力者：新黨、統促黨和紅黨-台灣人權聯盟。
   
   新黨發言人王炳忠 2018 年 6 月涉入由中國人周泓旭統籌的「共諜案」被起訴，原因是試圖從台灣公務人員和軍職人員手中獲得機密文件。
   
   統促黨由竹聯幫「白狼」張安樂創立，多次涉嫌從中共及其白手套企業處得到資金，例如中國韜略集團或其他犯罪組織如四海幫或宮廟體系等。統促黨也成立許多組織如「台南市兩岸交流協會」和「台粵交流協會」等，試圖邊緣化台灣民選政府直接與對岸交涉。
   
   紅黨以統合廣大農漁工為目標，進行對台統戰。2017 年以來涉嫌為「中共黨校福建省委黨校台灣社會菁英班」招生。2019 年 4 月又聯合「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和「中華和平發展促進會」欲舉辦「2019 和平統一融合發展論壇」以「宣揚九二共識、支持和平、支持統一」。
   
2. 不僅如此，北京也鎖定台灣政壇個別親中大大小小政治人物，從中央到地方、行政單位或民意代表，招待他們到中國享受豪華旅遊行程，回台後影響台灣政壇朝向有利中共之發展。有時則利用其本人或親友經商的機會，以進入中國市場或各種讓利誘惑使其就範。民進黨前黨員林國慶 2019 年說出「最愛台灣的是習近平」或許就是因為其兒子林智遠經營的公司在中國平潭自貿區營運，林智遠並曾擔任平潭自貿區兩岸發展公司要職，也曾出席福建政協會議等因素所致。

D/ 影響協力者與其他中介者

網紅、公民團體、宮廟團體、台商、對現狀不滿之人士和一些藝文團體或人士，甚至是軍人也都可能是中共利用的在台代理人。

1. 藝文界人士或團體：北京在該領域有兩大手段。首先，利用中國藝術家或團體赴台進行活動時進行統戰與政戰，或以之為藉口由隨行人員進行情報間諜工作。其次，以中國市場進入要脅台灣藝文人士就範，若其不從就藉由社群媒體對其「出征」，使台灣藝人甘為中共統戰大使。
   
2. 民間團體如「中華愛國同心會」。
   
3. 宮廟團體：中共可能利用媽祖繞境等宗教活動隱藏統戰之金流和人流，並對其他宮廟施壓。白狼張安樂的統促黨也疑似滲透中南部三十餘間宮廟的董事會。
   
4. 台商擁有一定經濟與政治影響力，再加上其生意容易被中共所控制，遂使其成為北京的潛在代理人。
   
5. 軍人，尤其是剛退伍的國軍高階將領是北京的重點目標之一。一來他們擁有國軍組織與防禦能力的相關資訊，二來其軍中人脈與對後輩的影響力不容小覷。鑑此，中共常利用各種藝文或運動賽事邀約國軍退伍將領，2009 至 2011 年間便有至少 12 次。2010 年 4 月許歷農上將甚至率領二十餘位國軍退伍軍官赴北京、上海參訪，面見當時的國台辦主任王毅、政治局常委賈慶林和解放軍將領兼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徐才厚。就連軍情單位也不例外，如 2010 年 12 月，前國安局中將徐炳強和前軍情局少將黃其梅就率領軍情局退休人員一行十九人赴中參訪。這樣的活動往往由「黃埔軍校同學會」以聯誼的藉口進行，然而該會其實卻是中共統戰部所設的機構，藉此建立人脈將影響力滲透至台灣軍方或情治單位，有時也用來分化台灣輿論。直至 2019 年，台灣才立法遏止類似行動。
   
6. YouTube 網紅近年來已成為針對青少年族群最有力的意見領袖，北京當然知道，所以一方面試圖限縮其對中國輿論的影響，另一方面也試著利用 YouTube 對台進行資訊戰。知名案例有「波特王封殺事件」，以及解放軍訓練支援之中國網紅試圖假冒台灣人的事件等。
   
7. 對現狀不滿者：北京為弱化台灣民選政府不惜針對所有社會弱勢，例如原住民、年輕人或夕陽弱勢產業地區，中共幾年前便曾利用中國觀光客影響台灣觀光產業從業人士對中之立場，幸喜近年政府已將觀光客來源多元化，吸引日、韓、東南亞等觀光客，以替代中共可掌控之中國觀光客。
   
8. 旅居全球各地的台僑自然也是中共影響滲透台灣社會的切入點之一，這當中尤以赴中發展之台灣人為首要目標。
   
9. 僑居台灣之中國人也是另一目標族群。

III/ 假訊息資訊戰

中共針對台灣發動的假新聞資訊攻擊非常多，基本上依循以下步驟：假新聞、假訊息首先出現在中共官媒上，接著藉由中國之社群媒體傳播開來，再透過台灣社群媒體注入台灣傳統媒體，賦予其新聞正當性與可靠度。由於 Facebook（79.6%）、Youtube（72.6%）、 PPT 和 Line（98.5%）等在台灣之使用比例極高，自然使其成為中共資訊戰的戰場。舉例來說，光是在 Facebook 上每天就有 2,400 件針對台灣民主體制與制度之資訊攻擊，而且來源清一色是中國，並選定在早上 7～9 點鐘上班尖峰時刻，台灣人最有可能滑手機的時段進行。中共散布假消息時為取信於人，慣用的手法是以第一人稱，親身體驗者的口吻繪聲繪影，或者假冒台灣政府單位發布消息，甚至偽造公文讓傷害在消息被查證前成為既成事實。

若以議題來區分，北京針對台灣之認知作戰主要有四大方向：
第一，形塑台灣執政黨無能不作為的印象；
第二，統獨議題也就是對台灣認同的攻訐；
第三，製造社會紛爭、分化甚至撕裂之爭議性話題；
第四，針對台灣進行外交打壓，塑造台灣在國際上孤立無援的假象。

當然，認知作戰的內容媒介會依據目標族群而調整，例如對年輕人就強調台灣經濟不景氣、低薪、鬼島等，對老年人則聚焦農業、年金、健保等議題。

台灣民眾對中共認知作戰的警覺心，最終藉由兩個事件被喚醒：2018 年燕子颱風關西機場關閉事件，以及 2018 和 2020 的兩場選舉。

A/ 2018年燕子颱風關西機場關閉事件造成一名台灣外交官死亡

事件經過：

• 2018/9/4 燕子颱風過境日本，關西機場關閉，3,000 名旅客受困，其中包含 750 名中國人，500 名台灣人。
• 2018/9/5 12 :23 微博帳號「洪水猛獸 baby」以被解救者的口吻描述中方派車解救中國人的消息。
• 三小時後中國「觀察者網」刊登報導描述「祖國營救僑胞之壯舉」並引用「洪水猛獸 baby」的文章，以及其他「當事者」聽聞台灣人只要「覺得自己是中國人就能上車」的故事。中共官媒開始根據上述內容擴大報導。
• 2018/9/6 前述內容抵達台灣 PTT 論壇。匿名帳號「czqs2000」詢問相關消息後，又有網友轉傳「觀察者網」及「環球時報」的報導。隨後「蘋果日報」也轉述報導。兩小時後匿名帳號「GuRuGuRu」宣稱自己是台灣女性遊客，成功搭上中國派出之巴士，並說沒有被要求要說自己是中國人，還提到曾致電台灣駐大阪代表處，卻未能得到任何協助。
• 2018/9/14 臺北駐大阪經濟文化辦事處處長蘇啟誠自縊身亡，遺言中提到不堪受辱和輿論抨擊其未能協助僑胞脫困。
• 2018/9/15 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公布調查，指出實際上中國駐外單位在事件中並未派車解救其國民，而是由日方統籌派車解救所有不分國籍之受困者。

整起事件前後歷時十幾天，最終導致一人死亡，期間卻沒有任何一家台灣媒體善盡查證源頭資料的責任，一些政治人物如國民黨之陳宜民更傳播了北京方面的論述，凸顯出台灣民眾在當時（2018 年）尚未體認中共對台資訊戰和認知作戰的嚴重性和強度。2019 年 12 月，楊蕙如和蔡福明兩人因出資請人在網路上對蘇啟誠出征而被起訴。經查發現「觀察者網」是在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辦公室登記的網際網路新聞資訊服務單位，而「czqs2000」和其他幾個匿名帳號的 IP 網址（221.219.231.115）都位於北京，此外事件期間之相關 Facebook 貼文常在短時間內大量出現雷同之內容，令人不禁懷疑這是來自北京的組織性資訊攻擊。而後台灣媒體未經查證便發布新聞的不專業表現，也間接使其成為此事件中北京的幫兇。

B/ 中共對2018年11月台灣地方選舉，及2020年1月總統與立委選舉之干預

選舉是民主國家的關鍵時期，因此中共當然會針對台灣之選舉進行干預，而方式大概有兩種：對特定候選人給予非法資助，以及藉由假消息誤導操弄選民投票意向。

1. 2018 年 11 月台灣地方選舉
   台灣一向是中共影響滲透和資訊攻擊的對象，不過 2018 年 11 月的台灣地方選舉卻是「中共第一次以如此高密度的假消息和錯誤資訊攻擊台灣」。根據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的調查，光是選舉前四個月到選後一個月，就有超過五千件不同的資訊攻擊瞄準台灣。選舉日兩個月前，法務部調查局指出有「明顯證據」顯示中共正利用內容農場之假消息分化台灣社會，以干預選舉進行。此外尚有 33 件候選人疑似接受中共資助之案例待調查。國安局則指出台灣正受到類似 2016 年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的「媒體與心理戰」：中共正藉由民營企業大量散布內容農場之不實資訊，並運用網路機器人和流量炒作支持親中候選人。此外，地下賭盤也讓非法政治獻金流向特定候選人。
   
   高雄市長候選人韓國瑜的競選過程充斥各種弊端，其親中民粹作風、瞬間崛起與最終勝選，有可能得歸功於北京的推波助瀾。其中最啟人疑竇的莫過於其臉書專頁之爆炸性成長，在短短一個月內突然增加了 225,882 個讚和 235,038 個追蹤者，比競爭對手足足多了三倍。韓國瑜宣布參選隔天就成立的「韓國瑜粉絲後援團必勝！撐起一片藍天」在選舉期間提供韓粉大量說帖、迷因、抹黑對手的假新聞等。然而事後調查卻發現該粉絲團其實是由「中國專業網路團隊所創立、經營與操控」。粉絲團的三位管理者帳號在選舉結束隔天就立即消失，同名的 LinkedIn 帳號有 249 個，且背景資料都雷同：北京大學畢業、騰訊員工，且多人共用一張照片。事實上 LinkedIn 近年來已經成為北京情報間諜工作與影響滲透的優先戰場之一，常藉由該社群媒體接近、接觸並吸收潛在目標，在美國、德國、法國等地皆然。
   
   共諜王立強投誠並在澳洲尋求政治庇護的事件，於選後的 2019 年 11 月爆發。其聲稱參與對台之選舉干預行動，期間創設二十萬個社群媒體假帳號，並花費高達新台幣十五億元鼓勵台灣媒體支持韓國瑜競選總統。台灣警方隨後逮捕了其上司，向心夫婦二人。
   
   中共針對 2018 年台灣地方選舉之資訊攻擊的確產生一定程度影響，讓許多中間選民將票投給親中之反對黨，國民黨。然而此次選舉也讓台灣民眾更加警覺內容農場、資訊攻擊和選舉干預等議題，事後各種調查更發現大部分攻擊皆由中共之解放軍統籌進行。
   
2. 2020 年 1 月總統與立委選舉
   依循 2018 年成功干預台灣地方選舉的模式，中共針對台灣 2020 年 1 月總統與立委選舉同樣採取雙管齊下的策略：對特定候選人給予非法資助，並藉由假消息誤導操弄選民投票意向。根據法務部的統計，2019 年 7 月至 2020 年 1 月間，一共展開 66 件非法政治獻金相關調查，涉案人數達 279 人，其中有 6 人被捕，金額高達新台幣 1,000 億元，大部分從中國境內匯往台灣，但也有少數案例是從香港、印尼或越南匯入。此外，地下賭盤也被查獲 1,700 間，查扣賭金達新台幣 5,000 萬元。
   
   反倒是資訊攻擊和假消息這部分的強度未達預期。一方面是因為有了 2018 選舉的經驗，台灣政府和民眾已經有警覺心，另一方面是因為當時中共較專注於處理香港反送中運動，況且香港的情勢發展對台灣選民來說是事實勝於雄辯的鐵證，北京或許早早認定這場選舉無法逆轉，因此也未投入過多資源。另外，社群媒體平台在這次選舉期間也記取教訓，出手管制「不自然之作為」，主動將 51 個可疑帳號及其相關 118 頁面和 99 個群組關閉。
   
   根據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的調查，針對大選的資訊攻擊於 2019 年 10 月開始鋪天蓋地展開，使得其他所有議題都被邊緣化。攻擊的方式除了對候選人及執政黨代表性人物進行抹黑，也試圖讓民眾對選舉流程、中選會公正性等產生質疑，目的是即便無法讓特定候選人當選，至少也要弱化當選者的正當性，使台灣人民對自己的民主制度產生疑慮。
   
   至於台灣總統大選期間中共進行資訊戰所採用的媒介管道則非常多元，包含 Facebook、Twitter、Line、Youtube、PTT、Dcard 和微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