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按:
美國國務院政策規畫辦公室(Office of Policy Planning)於 2020 年 11 月發表了《中國挑戰面面觀》(The Elements of the China Challenge)研究報告。以下翻譯為報告書的結論「鞏固自由」(securing freedom)一節。在該節中,報告書闡述了中國的挑戰與過去蘇聯集團的差別,自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美中兩國在經濟上的互賴關係,形成了所謂的「中美國」(Chimerica)現象,報告書指出,美國沒能成功讓中國納入文明的國際秩序,歐巴馬八年的執政反倒讓中國坐大,讓中國憑仗其全球經濟互賴地位,放肆輸出「中國價值」,掀起不實訊息輿論戰干預民主國家選舉,以中華沙文主義統戰各國的華人社群腐化民主國家的正常運作,這些都衝擊了後冷戰時期所建立的自由國際秩序,台灣無疑首當其衝。
而正如提出「中美國」一詞的 Neil Ferguson 所警示,美國想要依賴「中美國」共同管理世界秩序終究是癡心妄想,川普總統即主張「脫鉤」(decoupling)來維持美國的霸權地位不受中國牽制,未來的白宮是否延續川普路線?還是重回歐巴馬路線?將決定未來的世界格局。報告書並提出十項美國政府所應該斷然採取回應中國挑戰的措施,這些措施的核心信念是鞏固自由民主的價值,反擊中國對自由民主體制的不當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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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 固 自 由
1989 年,天安門廣場上的抗爭六週後,中國共產黨以屠殺為抗議劃下句點。北京隨即對新聞自由與言論自由嚴加管制。此後,美國兩黨政府都決心以交流來往(engagement)作為對中政策的重點。這樣的政策不無道理,也確有其好處。然而,即使中國快速迎來現代化,經濟成長驚人,軍事建設亦躋身世界一流之列,更融入了世界經濟體系,卻均未能促使中國加入國際社群,致力守護以自由、民主、國家主權、人權和法治為基礎的國際秩序,遑論扮演維護此一社群的角色。
安然度過 1989 年的抗議浪潮後,中共走上了與前述價值相反的道路。在國內進行鎮壓和思想灌輸,建設高度現代化的警察國家,並且在國際貿易、投資、建設、監視和不實訊息等方面採取掠奪者路線。中國不但沒有實現政治自由,其超乎尋常的經濟發展和國際影響力反而讓愛黨人士重燃希望,致力於實現具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世界秩序。習近平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決心激化了由中共發起的強權競爭。
就某個面向來看,中國構成的挑戰近似於蘇維埃聯盟對自由世界的挑戰。蘇聯威權體制結合了共產主義與傳統俄羅斯國族主義。在蘇維埃思維主導下,蘇聯追求著以莫斯科為中心,建立社會主義世界秩序的使命。中國用超國族主義(hyper-nationalist)的角度來詮釋自身的地位與命運,而中國威權體制也同樣將此與共產主義相結合。在中共思維主導下,中國追求著以北京為中心,建立社會主義世界秩序的使命。
不過,再從另一個面向來看,中國和蘇聯所構成的挑戰則不盡相同。蘇聯主要是擴大統治範圍,並以軍事脅迫的方式遂行其意。蘇聯以武力掌控大半歐洲近五十年,並透過軍售、安全專業、軍隊佈署、代理戰爭武力,以及建立及支持馬克思主義政權等方式來提升全球影響力。相形之下,軍事鬥爭倒不是中國挑戰的首要形式。中國造成的疑慮,主要來自於以下方面:劍指南海、蠶食地盤、打擊香港自由、對臺灣文攻武嚇。中共的常規軍力不容忽視,中國在核武、網路和太空等領域的能力更是構成實質威脅。
不過,中國主要還是透過其強大經濟實力來重塑世局,而這是蘇聯無能為力的。
雖然該國在全球貿易中代表了一股雄厚的經濟力量,但卻處處剝奪人民的自由,甚至威脅到世界各國的自由。殘酷的現實在於,為了促進切身利益並捍衛其所珍視的價值,美國只得與其維持合作關係。這就是美國認知中的中國挑戰,也將主導歷任政府的美國外交政策。
面對這樣急迫、廣泛又複雜的挑戰,美國必須回歸根本。為了鞏固自由,美國必須根據以下十項任務重新訂定外交政策。
首先,美國必須保障國內自由。國家必須維護以個人權利、民主自治以及國家主權為基礎的憲政秩序。國家也必須以自由市場為本,促進經濟成長,獎勵勤奮工作與企業家精神,並確保機會均等;與此同時也要照顧到受全球化衝擊的人群,並制訂激勵措施,讓個人得以在對美國安全至為關鍵的行業中飛黃騰達。美國必須培育一個充滿活力的公民社會,讓人能夠照顧家庭、保衛社群,以及自由結社。面對外國挑戰,繁榮與和諧始終是美國的重要支柱。若要獲得繁榮並重拾和諧,必須忠於美國傳統,支持個人自由與民主自治。
其次,美國必須維持軍力的強大、敏捷與科技先進,以穩居世界第一的地位,同時也需要與盟友和夥伴以共享利益、共負責任的角度來加強安全合作。強大軍力有賴於強勁經濟,如此方有資源訓練與維護部隊、購買最優良的設備、進行尖端武器的研發與生產。而強勁經濟也同時有賴於強大軍力,如此才能確保海域開放、天空安全以及通訊網路無阻,使國際貿易欣欣向榮。此外,為了安全與繁榮,美國也必須重新投入科技新創,以保持在該領域的世界領導者地位。由於安全與繁榮非僅一國之力即可實現,美國應將盟友和夥伴的培養視為戰略要務,好共同分擔責任。
第三,美國必須強化以自由、開放,且尊重規範的國際秩序。此一秩序為美國於二次世界大戰後所主導建立,由主權民族國家所組成,奠基於對人權與法治的尊重。這樣的國際秩序不但反映了美國的原則,也合乎美國的利益。
第四,美國必須重新評估其聯盟體系以及所參與的各個國際組織,以確定自由、開放且尊重規範的國際秩序確實能因此獲得強化,並察覺在哪些地方有所不足。美國早已應該對此進行徹底評估。
第五,根據以上評估的結果,為了強化其聯盟體系,美國必須採取更有效的方式與盟友和夥伴分擔責任,並且建立各種組織與聯盟來回應自由所受到的具體威脅。同時,美國必須與其他民主國家或價值相近的夥伴合作,盡可能地改革國際組織,並在必要時根據既定國際秩序基本原則成立新組織。為了達到這些目的,美國不但必須和盟友與夥伴共同承擔維護和平與安全的責任,也必須合作重組供應鏈,擺脫在關鍵材料和貨物方面對中國的依賴。此外,也應該共同制訂貿易、科技、通訊、旅行和健康方面的共同標準,並且透過美國國際開發金融公司(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Finance Corporation)和新興的藍點網(Blue Dot Network)等計畫,投資友好國家的實質及數位基礎建設,並進行商業投資,尤其是在最受中國威脅的印太地區。
第六,美國必須在公平與互惠的原則下尋求與北京合作的機會,在情勢需要時牽制及嚇阻中國,並支持中國境內追求自由的人。與中國之間的策略競爭需要巧妙的平衡,和北京來往時,必須態度謹慎又不失創意。北京公然違反法治、嚴重侵犯人權,這一切似乎均與中共統治密不可分,美國必須加以堅決反對,並抗衡中國的經濟帝國主義和軍事冒險。
第七,關於中國挑戰的範圍與影響,美國必須對本國公民進行相關教育。為了鞏固自由,美國推行的政策艱鉅複雜,唯有獲得充分資訊的公民方能理解與支持。行政部門與國會應該定期向國民明確報告中國的行為與意圖,並說明美國政府為了保障國內自由、維護既定國際秩序所必須推行的政策。此外,國務院、國會、智庫以及民間組織必須攜手合作,以確保政府官員和一般大眾皆能夠取得以下資料的英文翻譯:中共官方演說、文章以及中國國營媒體、學術社群和海外宣傳機構的出版品及廣播。
第八,美國必須對新一代的官員和公共政策制訂者進行培訓,以在充滿威脅與機運的新時代中確定方向。除了外交官,所有需要和中國打交道的軍事戰略家、經濟學家、科技人才、政治理論學者或其他領域人士,都必須熟知該國語言、文化(包括道德、哲學和宗教傳統)與歷史(包括政治、經濟和戰爭)。同樣地,無論是戰略對手或是盟友與潛在友人,都必須推動相關教育,使下一代國民能夠熟悉其語言、文化與歷史。針對關鍵外語,一時熱度甚至是能應付工作的程度都是不夠的。世界政治的問題迫切而複雜,美國政府為此必須招聘及培訓業已精通關鍵外語的政府官員,也就是有能力以戰略對手、朋友與夥伴的語言來閱讀文件、進行演說、進行外交工作的官員。國務院最近擴大了精進普通話的計畫,但俄語、印地語、波斯語、阿拉伯語等等語言課程的推動亦事不宜遲。與此同時,國會應該制訂新計畫,鼓勵所有年齡層的學生精通關鍵外語,並投身公職以運用相關知識。
第九,美國必須改革本國教育,讓學生能夠肩負起自由民主社會中長遠的公民責任,並應付複雜、全球化與資訊時代中經濟方面的特殊要求。國外惡意勢力正試著在美國播下紛爭的種子。美國的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學在各方面都拋棄了美國立國理念與憲政傳統,轉而贊同以詆毀國家為目的的宣傳,令人相當失望。面對這些分化勢力,美國必須重拾該國在自由方面的傳承。第一步是重新認識《獨立宣言》中所記載的恆常原則:每個人都擁有不可剝奪的天賦權利、政府的首要宗旨是保障這些權利,以及一切正當政治權力都必須根源於被治者的同意。此外,也必須認真研究美國迄今為實現這些原則所付出過的努力,尤其是建立與維護憲法以限制政府權力的部分。這能讓美國公民明白,為什麼維護支持自由及主權民族國家的國際秩序,會符合美國的利益。同時,美國必須再度將重心放回科學、科技、工程和數學,推動這些領域的卓越發展。與其在經濟上走威權國家的道路,美國政府應當以自由與機會的精神來提振經濟,資助各種教育計畫,促進國人的理工科(STEM)程度,讓 21 世紀的美國在創新、企業家精神和生產方面居於全球領導地位。
第十,美國必須捍衛自由原則 —— 這樣的原則既具有普遍性,亦是美國精神的核心。美國可以透過示範、演講、教育計畫、公共外交、對外援助和投資等方式來捍衛這些原則。若情勢困難,可實施制裁和其他非軍事壓力。倘若國家切身利益受到威脅,其餘手段亦不見效,則採取軍事力量。
美國不但應當立足於建國原則與憲政傳統,也要靠繁榮經濟注入活力,更需要設備精良、訓練堅實的軍隊保護。此外,政府官員應該瞭解美國人民與美國政治體制,體認世界各國人民的多樣性與普遍人性,且明白外交事務中理念與利益交織的複雜作用。美國也需要受良好教育、願意投身公共事務的公民,才能夠強盛。以上種種,都是美國鞏固自由的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