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管控資訊,鄰近卻又充滿謎團的國家——北韓。
一名持續分享在北韓生活經驗的脫北者金約瑟(Kim Joseph),他所寫下的《我是「脫北YouTuber」~拼了命從北韓來到日本的男子》(非正式譯名)引起了迴響。
以下為該書的節錄。回顧金約瑟在小時候壯烈的故事。
◆◆◆
我 1985 年出生在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東北部咸鏡南道的某個村落。上面有 3 個姊姊,我是父母期待許久的男孩子。
就像全世界媒體報導的那樣,北韓首都平壤和其他城市的貧富差距大到像不同國家。以光禿禿的山和瘦巴巴的田,和一望無際的荒地為背景,還有那種可以把稀有物資拿去賣的市場(就是計畫經濟下的黑市,朝鮮對此俗稱為「市場」장마당、Jangmadang)。這些就是鄉下地方的全景了。
我家也很窮,雖然有去過一次平壤,但那是跟像我們這種鄉下人毫無關聯的地方。到我 10 歲左右母親去世的時候,我的生活徹底崩潰了。
當時金日成才剛去世,受到蘇聯和東歐等社會主義國家崩潰的影響,再加上美國的經濟制裁以及國內經濟政策失誤和嚴重洪災,北韓面臨了建國以來最大的饑荒。
北韓在 1996 年元旦的「勞動新聞」聯合社論稱這個叫做「苦難的行軍」。詞源是 1938 年金日成率領游擊隊在飢寒交迫之下抵抗日軍追擊的 100 天行軍。據說到 1999 年為止有 300 多萬人餓死。
母親為了養活家人,會出遠門到相對物價比較便宜,接近軍事分界線的黃海道,某一天,她在回程的列車上去世了。因為我那時還小不太記得細節,但我想應該是因為營養不良的關係。
沒多久之後姊姊們也因為太餓沒辦法好好走路,然後陸陸續續去世了。父親也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剩下我和小兩歲的弟弟在街上流浪。
到父親的朋友家接受照顧,也去停下來的電車裡面撿食物。寒冷的冬天我和弟弟兩個人並肩在火車站的角落,一邊想明天還能不能活著,能不能熬過這個晚上⋯⋯每晚都感到很害怕,
路上滿滿都是餓死的屍體。
看慣了那些就像東西一樣被集中被埋到洞裡的景象,就只覺得「又有人死了」,自己只是還沒死而已。就是那樣的感覺。
什麼都好,好想吃飽。
人們都說「沒有什麼比得過能吃飽飽再死了。」
說到當時能吃到的為數不多的食物有 chaltteok(찰떡,一種年糕)、松片 Songpyeon(송편,有包餡的糯米糰)、還有被稱作「速度戰粉」的玉米餅粉和麵條(국수)等。
速度戰粉是把玉米蒸熟、透過外力改變性質所製成的玉米粉。加水揉成糰就可以在 1 分鐘內作成餅,所以有速度戰粉、速度戰餅這樣的名稱。
不過只有透過偷或撿才能拿到。
從清津到平壤的列車如果因為停電而停駛一、兩天,就會有人拿著食物和洗臉的熱水到車站附近。小孩子們會偷走那些人的食物,在別人要送入口中的時候搶走,把掉在腳邊的麵條撿來吃,裝在塑膠袋裡被丟掉的麵包,掉在路邊的東西,只要是能吃的東西都會搜刮到肚子裡。
也有去山上狩獵動物。靠著偷人家養的家畜烤來吃,偷集體農場的農作物拿去賣來維生。
到街上流浪之前,我有去上小學。北韓的小學是 4 年制,和其他國家不一樣,會要求拿出各種物資換取免費的教育。像是鋁、黃銅還有沒有用到的紙之類的。
我的學校會叫我們在放學後到山裡拔草給在學校養的兔子吃。份量依不同年級而不同,繳交之後才能回家。真的拔不到規定的量,也曾經放石頭混過去。雖然被發現就得再去一次。
越高年級規定的份量就會越多,鋁的話,一年級的時候 100 公克,二年級就變成 200 公克。籌不出來的時候就用買的,買不起的話家長會被叫到學校批評對國家的忠誠度不足,被迫在學校居於劣勢。不過還算是義務教育,所以不會被退學,但會被叫去劈暖爐要燒的柴,或是更多的負擔。在中學除了這些還要去農村支援。
回家之後,會用紙玩或用釘子畫圈然後把它推出圓圈之外的遊戲來消磨時間。
小學生活最期待的是在金日成和金正日生日的 4 月 15 日和 2 月 16 日會拿到一袋餅乾和果凍。一年兩次的開心時光的感覺。拿到之後會拿去給祖父母。
教室裡有暖爐,扔柴進去燒,把鋁製的便當盒放在上面加熱。午餐的時候會和朋友交換配菜。
住學校附近的小朋友會回家吃午餐,會帶便當的都是從離學校 2 公里以上地方來的人。鋁製的便當盒當中主要是黃色的玉米飯,以味噌加工的配菜大概佔 3 分之一左右。比較寬裕的家庭會放煎蛋、煎豆腐、泡菜或醃蘿蔔,然後還有白米飯。
主食的顏色以是白色還是黃色的基準來顯示豐不豐盛。
配給的主食有 3 成是白米,7 成是玉米,但白米會優先給戶長吃,然後把一部分省下來在節日或生日的時候大家一起吃,或做成年糕。
因為母親是魚販,她在正月早上 5 點左右拿了最大的 5 條鱈魚去和班導師問好,我記得班導師回送了大約 2 公斤的乾玉米說「你們把這個做成爆米花來吃」。
學校裡面有一個叫做「少年團」的組織,會在 2 月、4 月,還有少年團創設日的 6 月 6 日舉行入團典禮。在學校當中,最優秀的或是有好好提出物資的小朋友可以越早入團。我 2 月、4 月沒辦法加入,是在 6 月入團。需要提出的物資是兔皮之類的東西,很難取得,我家有 5 個手足各要拿出最少 3 張,非常花錢。
另外還有體育班,體育老師會看學生跑操場的樣子來篩選。我的跑法好像怪怪的所以就沒有進去那個班級。
結果,3 年級父親不見蹤影開始流落街頭的同時,就沒有再去學校了。
還在念小學的某一天,放學回到家的時候,人民班長(類似村長)呼喚大家說「有公開處刑大家快集合」。
和大人一起去附近廣大的田,那裡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其中也有和我一樣的小孩子。
有數 10 位安全員(警察)圍著死刑犯,其中一人宣讀類似判決書的東西。罪狀是電線竊盜罪。當時的北韓,對偷牛賊和竊盜電線的犯人會課以相當於叛國罪和殺人罪那樣重的懲罰。
偷牛賊的話,偷一頭牛要關 10 年,嚴重的時候會被處以死刑。北韓沒有私有財產這個概念,牛是取代機械支撐起集體農業的國有財產,所以偷牛的罪非常重。
電線竊盜是當時正在增加的犯罪。賣掉電線當中的黃銅可以換到不少錢,在嚴峻的經濟狀況下,陸續有電線被偷。偷連接一般家庭的電線就算了,剪工廠的電線會讓國家計畫沒辦法進行。於是,有造成比較明顯的傷害的時候,就會用公開處刑來殺雞儆猴。
在我眼前的死刑犯,聽說偷了數百公斤的電線。
安全員宣讀完判決書後,被問到「還有什麼話要說」的死刑犯,就只是在被綑綁的狀態下看著自己的腳邊。
3 位左右的年輕安全員舉槍,前進到距離死刑犯 5 到 10 公尺。在大家面前,個別朝死刑犯開了三槍。
我還記得死刑犯被最初的第一槍打中頭垂下的那瞬間。不知道是失去意識還是死掉了。還沒能確認,接著就響起第二、第三槍的槍聲。
在 9 次槍響後,安全員確認死刑犯已死,用布之類的東西包住屍體放到車上,觀看的群眾就解散回到自己家中。
在我心中湧現的不是害怕也不是同情,而是「人那樣就死了啊」這樣連情感都稱不上的感想。
犯了罪會死是天經地義的事。因為被那樣洗腦,所以不會覺得很可憐或很恐怖。人死了。就只是這樣而已。
接續下篇:根本沒有餘力思考為何過得這麼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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