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University of Texas in Austin)、賓州州立大學(Penn State)和北京清華大學的科學家們最近在《自然氣候變遷》(Nature Climate Change)發表研究指出,有世界屋脊之稱中國青藏高原(Tibetan Plateau)的陸地儲水量(terrestrial water storage,包含地表水和地下水)到 2060 年之前淨儲水量會有明顯的減少,使得阿姆河(Amu Darya)、印度河、恒河-雅魯藏布江、薩爾溫江-湄公河、長江和黃河流域這七個流域系統面臨水資源流失的威脅,更可能會導致水資源戰爭。
由於青藏高原的冰川融化和山泉為亞洲許多下游國家提供了大量從中國流出的水源,但是氣候變遷的影響正在加劇亞洲水資源的不安全狀態。雖然亞洲的水資源挑戰部分是由於水資源管理不善,但其他壓力會狀態變得更糟。其中包括人口的快速成長、城市化、用水需求不斷成長、河流上下游爭端以及水資源的地緣政治緊張局勢。
近幾十年來,氣候變遷導致陸地儲水嚴重枯竭,這個因素對於水資源的可用性相當關鍵。據《自然氣候變遷》論文的作者稱,在世界最高山脈喜馬拉雅山脈的所在地青藏高原的某些地區,每年損失的陸地儲水量為 158 億噸,這些地區是以高海拔、冰緣作用(periglacial processes,原指冰川邊緣地區,現泛指無冰川覆蓋的氣候嚴寒地區,由寒凍風化和凍融作用形成的地表形態)和乾旱寒冷的大陸型氣候為主。基於這些資訊,論文作者預測,在中等碳排放情境下,到 2050 年,青藏高原陸地儲水量可能的淨損失約為 2,300 億噸。
雖然某些流域下游(恒河-雅魯藏布江、薩爾溫江-湄公河和長江)的總需水量會透過其他因素來填補,但阿姆河和印度河流域的情況並非如此。研究發現,起源於帕米爾山脈並向阿富汗和中亞供水的阿姆河盆地的供水能力會下降 119%。同樣,起源於青藏高原並向印度北部和巴基斯坦供水的印度河流域預計供水能力會減少 79%。
此外,也越來越多的文獻指出全球水資源危機問題,特別是在亞洲。全球對淡水的需求猛增,而供應變得更加不確定。目前估計全世界有三分之一人口,超過十億人,無法獲得安全的飲用水。此外,全球有 22 億人沒有安全管理的飲用水服務。根據聯合國的數據,到 2025 年,全球一半的國家將面臨水資源短缺或壓力。屆時,將有近 18 億人生活在絕對缺水的地區,而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口可能面臨缺水狀況。此外,到 2050 年,全球多達 75% 的人口可能會受到水資源短缺的影響,每年將有 4.8 至 57 億人生活在缺水地區至少一個月。
跟水資源相關的挑戰在亞洲尤為嚴峻。儘管亞洲擁有全球 50% 以上的人口,但跟除南極洲以外的其他大陸相比,亞洲的淡水量(每人每年 3,920 立方公尺)更少。以青藏高原為例,該地區水資源豐富,但利用率低。作為亞洲流域的10 條主要水系的源頭,超過 13.5 億人(約佔世界人口的 20%)依賴源自中國青藏高原的河流。然而,青藏高原受到氣候變遷的影響卻較大。這包括 1961 年至 2017 年期間氣溫每十年增加攝氏 0.32 度以及地下水也顯著枯竭。鑑於該地區冰川規模有顯著減少,這使得陸地儲水量的下降更加令人擔憂。
賓州州立大學大氣科學教授曼恩(Michael Mann)說:「預測的結果堪憂,在『一切照舊』的情況下,我們若無法在未來幾十年有效地減少燃燒石化燃料,我們可以預期青藏高原下游地區的水資源供應會接近崩潰,即幾乎是 100% 的損失。即使是在謹慎的氣候政策情況下,我也對預測的下降幅度感到驚訝。」
與此同時,亞洲也面臨著來自額外壓力的巨大挑戰。全球近三分之二的人口成長發生在亞洲,到 2050 年,亞洲大陸的人口預計到 2050 年將成長到 52.6 億。雖然到 2025 年亞洲的農村人口將幾乎保持不變,但城市人口會飆升了 60%。鑑於如此快速的人口成長和城市化,以及隨之而來的用水需求,這將無可避免地對亞洲的水資源造成更大的壓力。
讓水安全問題進一步複雜化的是中國,作為亞洲許多最長和最重要河流的「上游超級大國」和「區域水力霸主」,中國沒有獨立的跨國界河流政策。相反的,跨國水資源管理是隸屬在不同下游國家的外交關係框架之下。鑑於中國不信任解決國際爭端的多邊架構,中國尚未跟鄰國簽署水資源共享協議或國際跨界水資源條約,導致下游地區會擔心水資源的獲取和控制進而爆發水資源衝突。
此外,中國應對水資源挑戰的主要方法一直以工程為重點,建設大型水力發電基礎建設就證明了這一點。水力發電大壩會影響流向下游地區的流量,對供水產生巨大的影響。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的一部分,中國在境內和下游的主要跨國河流上建造了許多水力發電大壩。而中國在包括雅魯藏布江、湄公河和薩爾溫江等多條跨界河流上游築水壩導致下游地區的生態、社會經濟和環境破壞,也受到下游地區國家極大的關注,也為已經缺水的地區帶來了更大的壓力。
例如,美國華府智庫史汀生研究中心(The Stimson Center)在 2020 年的報告指出,中國在湄公河上游的大壩管理跟下游水位的顯著變化有關。2019 年中國水力發電大壩的蓄水量達到一定程度阻礙了泰國清盛(Chiang Saen)原本該因季風而上升的河流水位,這是有現代記錄以來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
湄公河發源於青藏高原,經緬甸、泰國、寮國、柬埔寨和越南流入南中國海。大約 6,000 萬人依靠河流捕魚、耕作和運輸。自 2010 年以來,河流上下已建成數百座水力發電大壩,其中大部分位於中國和寮國。華府智庫史汀生研究中心(Stimson Center)的艾勒(Brian Eyler) 說:「中國的 11 座大壩階梯式的阻擋了湄公河一半的泥沙流,是每年 1.65 億噸泥沙的一半。且沒有任何緩解措施讓泥沙向前流動,湄公河(上游)的大壩建設是在沒有跟下游國家協商的情況下完成的。下游國家甚至不知道新大壩何時建成。」
水力發電大壩的增加加劇了中國跟各個下游國家之間的緊張關係。下游地區越來越擔心中國利用水力發電大壩會讓鄰國沒有足夠的水源,或者在發生爭端或衝突的情況下,中國會以「關掉水龍頭」作為威脅。為應對這種日益的擔憂以及中國擬建 60 GW(gigawatt, 又稱「百萬瓩」)超級大壩,印度宣布正在考慮建造自己的 10 GW 水力發電大壩。
與此同時,各種跨流域計畫提案也引起了下游地區的警覺。例如中國紅旗河水調工程提案,計畫每年將 600 億立方公尺的水從生態脆弱的青藏高原主要河流引流到乾燥的新疆和西北部的其他地區。此舉會影響三條跨國河流,分別為湄公河、薩爾溫江和流入印度的布拉馬普特拉河(Brahmaputra River)。引起下游地區極大的擔憂,特別是印度和越南。
有很多關於水源爭奪戰可能性的猜測,除了媒體外,來自主要國際組織的多位政治家和高級官員也發表過聲明,其中包括聯合國前秘書長安南(Kofi Annan)、潘基文(Ban Ki-moon)和蓋里包特羅斯-蓋里(Boutros Boutros-Ghali)。世界經濟論壇 2015 年第十次全球風險報告將水資源危機列為全球風險之首。
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NIC)於 2020 年 7 月發表非機密備忘錄審查了未來 30 年的全球水資源安全。備忘錄指出,如果沒有足夠的水,各國將經歷社會經濟、政治和公共衛生以及國內生產總值的下降,氣候變遷的影響會使情況變得更糟。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 2025 年全球趨勢報告還預測,亞洲國家在內部管理水資源與外部合作管理會變得更加困難。
雖然「水源爭奪戰」的說法可能缺乏歷史證據,但不可否認的是,人口快速成長和城市化以及對水的需求不斷成長的相互交織,進一步挑戰一些國家原本就管理不善的水資源。氣候變遷影響將進一步加劇這些擔憂,在這種情況下,不能排除出現水資源爭奪戰或水資源危機。例如水資源問題可能會迅速成為印度和中國這兩個世界上人口最多國家之間的潛在爆發因素,並對整個亞洲大陸產生深遠的影響。
參考來源:
2022/09/17 The Diplomat Are ‘Water Wars’ Coming to Asia?
2022/08/26 DW How climate change is driving water scarcity in As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