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仁宇】疫情中的混合戰

毛澤東曾說：「天下大亂，情勢大好」；對沒有民主改選與監督機制、不負政治責任、不向人民負責的中國來說，突發或災害事件，意味著對手可能倉皇失措、反應不及，是創造有利局勢的機會。 

儘管遭受武漢肺炎的嚴重衝擊，不待疫情平復，中國已展開大外宣攻勢。除了正面自我褒揚，宣揚中國抗疫工作為全球作出了重大貢獻、全世界都欠一個道謝、習近平是危機管理的英雄外，也搭配對外的負面攻擊，如武漢肺炎是始於美國或義大利、各國防疫工作不如中國、中國是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等等，試圖拉抬其聲譽與國際地位。 

中國對世界進行大外宣，對台灣，則是台灣人熟悉的混合戰。設想，若緊鄰中國且往來密切，又一向不服王化的台灣，竟然防疫成效優異，不但是對大外宣的反諷，更悖離了中國製造台灣島內混亂的目標與習近平「地動山搖」的宣言。於是自年初總統大選，親中政黨大敗之後，現在混合戰又逐漸升溫。

混合戰的特質，就是利用言論自由機制，進行心理戰、宣傳戰，藉由營造輿論的走向氛圍，讓受眾長久浸淫後，不自覺的對中國的論述產生親近感，而自發性的再製，朗朗上口，忽略這些既定印象是否具備合理性或事實的基礎。近年來混合戰最成功的例子，莫過於「經濟不好」、「挑釁中國」、「藍綠一樣爛」等膝反射式批判。

識別混合戰的手段

若要問如何識別混合戰的手段，「不合理的議題不合理地長期占據輿論焦點」，應該可以作為判準之一。

1 月下旬時，首先出現我弟弟的老婆是員基護理長，該院已經有收治武漢肺炎病人；民進黨政府徵收口罩牟利，一天賺 45 億元；政府全面控管口罩酒精，只有財團能先拿等謠言。2 月底時的攻勢，是我六叔是在屏東養青蛙，送貨到屏東體育館發現已變成隔離醫院；三姨是在台灣焊井蓋的，在衛服部門口聽到官員說疫情失控；阿北是蔡英文辦公室工作人員的鄰居、媽媽是高嘉瑜的台北一中同學、爸爸和王世堅聊天時、阿嬤的朋友的女兒在疾管署工作，都聽說疫情已失控；台北市監獄的獄警朋友說桃園監獄大爆發；台南浮屍滿河；蔡總統下令把 200 位感染者藏在榮總 5 樓、振興醫院 5 樓已秘密住了幾百位確診者；在台北殯葬處工作的哥哥說大巨蛋裡正掩埋成千上萬屍體等傳聞式的謠言。 

至於在政府施政的層面，則是企圖建構政府防疫不力，未能有效對抗傳染病的錯覺。回溯年初以來的新聞焦點，除了口罩議題之外，在三月中前，是「方艙醫院」及「緊急命令」。譬如 3 月 17 日，與中國關係密切的旺旺中國時報記者在中央防疫中心記者會提問，就是很標準的例子；他說：「國內已出現兩位數（確診），且出現這麼多境外移入個案，台灣是否已經準備好了？還是台灣要持續透過控制篩檢量的方式不讓確診總數增加，呈現台灣現在還沒有社區傳染的假象？」將台灣的確診數字貼標籤為「假象」；又說：「台灣未來會不會有像方艙或火神山醫院的規劃？總統甚麼時候發布緊急命令？」藉提問暗示中國的方艙醫院模式足供台灣學習，而台灣疫情嚴重，政府應該拉高抗疫態勢。而在「方艙醫院」及「緊急命令」的議題消失後，暗示「疫情失控、政府輕忽」的「封城」、「普篩」，又已占據媒體近二個月。 

對照台灣的現狀，這種議題當然是不合理到近乎荒謬。封城、普篩，是已經有大量感染者，無法追蹤，致使正常社會生活已足使市民的生命、健康陷於危險時，才需要採取的手段。可是台灣未出現社區感染，僅有小規模群聚感染，每日確診數逐漸下降，近日更已出現多次單日 0 確診的情勢；縱然有突發的磐石艦 31 例境外移入，原先外界擔心的大型社區感染目前並未出現，仍在可控範圍內；當台灣人還有閒情逸致關心哪裡領得到粉紅色口罩時，說封城、普篩，根本是另外一個時空的話題。除了製造恐慌與悲觀氛圍外，毫無意義可言。

這些無意義的話題，竟然一直是媒體的焦點。媒體對於聳動、狗血議題的收視率欲求，以及本來就不太介意合理性、事實性的業界常態，使得媒體難以抗拒這類超現實議題。媒體多年來的素質低落與守門員功能的不彰，實在是台灣面對混合戰時的阿基里斯腱。

中國對台混合戰　誰是同路人？誰是幫凶？

以上絕非意指所有口徑與中國一致者，均與中國有所勾結或同謀。混合戰如同殭屍病毒一樣，讓人受影響之後，不自覺的成為混合戰的一分子。且在某些情況下，發言者除被輿論的氛圍影響外，更由於其立場因素，主動的擷取混合戰的內容做為彈藥，或與之附和，或為之緩頰。譬如中國國民黨不分區立委吳斯懷認為，中國軍機艦繞台不算挑釁之言，是否與其就任立委前多次赴中聆訓有關？或者中央防疫中心的傑出表現，是否造成了某些慣於標榜自己醫生出身、只有自己努力嗡嗡嗡其他人都在拚選舉的政治人物相形見拙、聲量受挫，因而心懷怨懟？或者如近日突然增加媒體曝光量的高雄市長韓國瑜，數次表示高雄有多名疑似確診者、將對高雄醫護人員實施普篩等脫序發言，是否與日前罷免案成案有關？

個別發言者的動機如何，需要靠長期觀察來推測其心理；個別議題是否是中國混合戰的一部分，有賴於縝密的檢驗。混合戰隱身在民主機制之中，誘使受眾不自覺加入、配合的特性，使得辨別、對抗混合戰，倍加困難；在抵抗混合戰的同時，尤須謹防落入「批評政府就是中國同路人」與「政府難道不能監督嗎」的情緒性兩極對立，致使台灣的民主失去理性批判的空間。無論如何，如同中國的軍機艦不會因為疫情即停止繞台武嚇一樣，中國也不會停止分化、混亂台灣內部的工作；中國一日不放棄稱王稱帝的野望，台灣人就一日不得鬆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