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透社於 2021 年 12 月 17 日發表一篇特別報告，主旨針對亞馬遜成為中國大外宣喉舌，以及外國企業進入中國市場後所面臨的威脅和挑戰。中國透過與亞馬遜合作的「中國書店」計畫，向全世界推銷習近平的思想及中國治理宣傳內容，目的不在營利而在於利用這個全世界數一數二的電商平台來進行中國宣傳手段。
亞馬遜禁止中國用戶給負評
根據兩名知情人士透露，大約兩年前，亞馬遜公司正在其中文電子商務網站上宣傳中國國家領導人習近平的演說和著作集，而就在當時，北京發布了一項法令。該法令讓這家美國電子商務巨頭必須停止讓任何中國境內客戶評分和評論習近平的相關著作。「習近平相關著作的負面評價引發了禁令需求，亞馬遜網站上的五顆星評分制讓五顆星以下的相關產品產生問題。」其中一名知情人士表示。
購買人評價和評分制是亞馬遜電子商務網站業務的重要環節，更是吸引顧客的主要方式。然而亞馬遜卻遵守了中國禁令。目前在其中文網站 Amazon.cn 上，中國政府出版的圖書沒有任何客戶評價或評分，底下評論亦被禁用。亞馬遜遵守中國政府法令的行為此前從未被報導過，這是該公司為贏得北京青睞以保護和發展該公司在全球最大市場之一的業務，長達十年努力的一部分。
一份出刊於 2018 年、描述該公司中國業務的亞馬遜內部簡報文件，列出了亞馬遜在中國面臨的一些「核心問題」。文件中提到：「意識形態控制和大外宣是共產黨取得和保持成功的重要工具，」「我們不會去判定這是對還是錯。」該簡報文件以及對參與亞馬遜中國業務的二十多人的採訪，揭示了該公司為了生存和壯大，如何透過在中國助長共產黨的全球經濟和政治議程，有時還會配合政府的一些要求。
圖／擷取自Amazon網站
內部文件和採訪顯示，在此策略的核心要素中，亞馬遜與中國政府的宣傳部門合作，在該公司的美國網站 Amazon.com 上創建了一個銷售管道，該計畫即為「中國書店」（China Books）。該網頁販售 9 萬多種出版品，但並未得到可觀的收入。不過該文件顯示，隨著該公司發展 Kindle 電子書閱讀器、雲端計算和電子商務業務，亞馬遜認為這個銷售管道對於贏得中國政府支持是至關重要的。歐巴馬政府前發言人、負責亞馬遜政策遊說暨公共關係部門事務的卡尼（Jay Carney）同樣在這份 2018 年的簡報文件中闡明「中國書店」計畫的策略利益。該文件指出，Kindle 一直遊走在中國的政策灰色地帶，並提到亞馬遜很難獲得在中國銷售電子書的許可。該文件強調，「亞馬遜／中國書店」計畫也得到了中國監管機構的廣泛認可，這會成為中國政府在電子書販賣許可問題上的保障。
粉飾中國對維吾爾種族滅絕暴行的幫凶
在亞馬遜中國書店上面關於中國新疆的書籍包括許多與政治無關的主題，像是中文教科書、食譜和兒童睡前故事書等，還包括其他擴大宣傳中共官方路線的書籍。
其中一本宣揚新疆生活的書，美化這個被聯合國專家控訴中國在集中營關押了一百萬維吾爾人的地方，《令人神往的新疆 —— 激情與傳承的故事》（Incredible Xinjiang：Stories of Passion and Heritage）是由新華社記者撰寫與攝影所集結而成的一本書，內容包含 30 幾篇小故事和照片集。這本書引用了一位在該地區飾演「鄉巴佬」的維吾爾演員的說法，宣稱種族在當地「不是個問題」。這樣的說法無疑是呼應北京立場，同聲否認對少數族裔的暴行。
與亞馬遜在中國書店計畫合作的中國國有企業中國國際圖書貿易公司（CIBTC）告訴路透社，這是「兩家企業之間的商業關係」。而中國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是亞馬遜與之合作的國家宣傳機構，則對此不予置評。
亞馬遜在回覆時表示，他們「遵守所有適用的法律法規，無論我們在哪裡經營，中國也不例外。」再補充道：「作為一家書商，我們認為提供書面文字和多樣化觀點的管道很重要。這包括讓一些人可能會覺得反感的書籍。」
外國企業在中國
亞馬遜中國策略所曝光的細節說明了西方企業進入世界人口最多的市場，以及應付一個持續限縮公共話語權的專制政權，所面臨的挑戰。亞馬遜在中國所作的妥協，再對照到該公司為了繞過世界上最大的兩個民主國家的監管機構所作的努力，就形成了鮮明對比：路透社今年曾報導過，在印度，亞馬遜為了要規避當地審查與推銷自己的品牌，在其印度網站上違法操縱搜尋結果。在美國，路透社詳細報導了亞馬遜如何廢除或取消旨在保護消費者的州立隱私法案。
有一些企業以退出市場來回應北京的要求，像是雅虎（Yahoo）近期退出了中國，微軟（Microsoft）公司旗下的領英（LinkedIn）也宣布將關閉部份服務。這兩個案例都顯示出中國棘手的商業環境和監管要求。
亞馬遜在中國
相比之下，亞馬遜近年來已卓越成長為中國強大的經濟力量，為數以千計的中國企業提供有利可圖的出口管道，同時發展自己在業界領先的雲端服務部門「亞馬遜網路服務」（Amazon Web Services, AWS）。根據中國分析公司「艾瑞諮詢」 （iResearch）今年的報告以及在 AWS 工作過的人，AWS 現在已是全球最大的中國公司供應商之一。
儘管如此，到了 2018 年，亞馬遜收到了「數量越來越多的（中國）監管機構要求刪除某些內容的要求，主要是政治敏感內容。」當年為卡尼準備的簡報文件裡載明。但亞馬遜卻拒絕讓路透社採訪卡尼。
根據簡報文件，中國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CAC）於 2018 年要求亞馬遜下架一篇嚴厲批評「連結到中國賣座紀錄片《厲害了，我的國》（Amazing China）」的用戶評論。CAC 負責網絡安全和內容監管。《厲害了，我的國》是一部讚揚 2012 年中共十八大以來，習近平領導的中國共產黨所取得政績的紀錄片。CAC 要求從亞馬遜所擁有的電影介紹評論網站及 IMDb 上刪除相關評論連結。
這部電影仍保留在 IMDb 的美國網站上。不過在中國網信辦提出要求後不久一些負面評論消失了，但這些都還可以在 archive.org 網站上針對 IMDb.com 的庫存網頁截圖中找到。其他人的評論還存在，《厲害了，我的國》目前的總體評分僅有 2.3 分（滿分 10 分）。一些評語尖銳的將其譏為「可悲」、「垃圾」和「政府大外宣」電影。
大外宣才是重點 賠錢也要做
亞馬遜於 2004 年以 7,500 萬美元收購在線圖書和媒體銷售商「卓越網」打進中國市場，進而將電子書及其受歡迎的 Kindle 閱讀器引入中國市場。為了更快打開市場，亞馬遜與中共中央宣傳部底下、從事國家審查的監管機構「國家新聞出版署」（GAPP，現為 NPPA）合作，建立「中國書店」。在亞馬遜的中國書店網頁上清楚地標示了中國國際圖書貿易集團公司（CIBTC）的名字與企業標示（請見本文首圖），但網頁上沒有透露這是亞馬遜與中國政府機構合作的一個計畫，但是事實上 CIBTC 為國家新聞出版署的執行單位。
根據路透社訪問到的人士指出，事實上，從財務上來看中國書店計畫是失敗的。該入口網站的書很少賣得好，亞馬遜甚至因為倉庫空間不足而將書籍退回。直至今日，中國書店計畫仍在持續中，而《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三卷》的簡體中文版在中國書店「暢銷書」頁面上排名第一。
圖／擷取自Amazon網站
跪著賺人民幣
亞馬遜在 2013 年繼續其在中國擴張事業版圖，宣佈在北京推出其雲端運算業務「亞馬遜網絡服務」（Amazon Web Services, AWS）。 2018 年的簡報文件指出，當時沒有中國法律可以對雲端服務進行監管，但是到了 2016 年，中國政府開始採取行動，加大 AWS 等外國雲端服務公司在中國運營的困難度。政府開始要求雲端服務供應商持有，僅有中資公司才能獲得，的新許可證。根據亞馬遜的內部報告記載「監管機構自此變得非常敵視 AWS」。
內部文件還透漏，當時的結果是亞馬遜採取了很不同尋常的作法：它將雲端技術移交給了當地公司，以便繼續在中國運營。而該中國公司 —— 而不是亞馬遜 —— 專門負責「監控和刪除非法內容，收集和報告客戶的相關資料……並與中國當局合作處理所有可能出現的規範相關查詢。」
亞馬遜在給路透社的聲明中表示，AWS 作為一家外國雲端服務供應商，必須向中國當地合作夥伴授權或出售技術才能在中國執行業務。
圖／擷取自GNews首頁
2018 年 2 月，中國公安部召集 AWS 開會。公安部威脅要對亞馬遜進行「報復」，除非它刪除在美國的中國異議人士郭文貴網站的內容並將其封鎖。內部文件表示，AWS 拒絕了中國政府的要求，AWS 要求郭文貴採取行動以暴露這位異議人士的 IP 位址。然後 AWS 便向公安部提供了這些數據。IP 位址是識別上網電腦的唯一代碼，透過系統可顯示其地理位置，也就是說，中國公安部變可以透過 IP 位址找到郭文貴所在的街道位置。
亞馬遜網絡服務在中國的業務持續成長，知情人士表示，儘管被禁止向政府和一些國有企業出售雲端服務，但 AWS 已經在中國獲得了主要客戶。根據 2018 年的簡報文件和 2019 年的部落格文章顯示，主要客戶中有兩家中國公司：Tiktok 開發商「字節跳動」和影像監控設備公司「海康威視」，以及跨國公司如美國運動品牌耐吉（Nike）、韓國三星（Samsung）和荷蘭飛利浦（Philips）。
參考來源：
2021/12/17 Reuters Special Report: Amazon partnered with China propaganda ar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