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日印太緊張情勢不斷升高之際，紐西蘭總理阿爾登（Jacinda Ardern）8 月 1 日在奧克蘭（Auckland）舉行的中國商務峰會（China Business Summit）表示，即使區域緊張局勢加劇，中國追求自身利益而更加獨斷，但紐西蘭會繼續跟中國在共同利益上有合作。阿爾登還表示，她正計劃訪問中國，在貿易跟氣候議題上抓住可以進一步合作的機會。
紐西蘭的西方盟國對中國影響力不斷地提出憂心，特別是中國日前極力遊說的太平洋地區安全協議。不過，除了呼籲北京尊重和支持鞏固地區和國際和平與穩定的機構之外，紐西蘭總理阿爾登仍希望跟中國有合作，他在中國商務峰會上說：「即使中國在追求自身利益方面變得更加自信，我們仍然可以而且應該在共同利益上進行合作，紐西蘭和中國都是相對和平、穩定和繁榮的主要受益者……聯合國等規則、規範和機構是穩定和繁榮不可或缺的基礎，但（紐西蘭）也受到威脅。我們知道，如果基於規則的國際體系出現動搖，我們會失去什麼東西。」
圖／Jacinda Ardern @jacindaardern
這次演講跟阿爾登第二任政府外交政策的黨派路線密切相關，即強調跟中國打交道時的「尊重、一致性和可預測性」，在本質上，阿爾登政府會繼續在互利事務上跟中國密切合作，特別是貿易，但同時也會點出兩國分歧，例如外交政策和人權。只是這種平衡的策略有時很難以管理。紐西蘭在貿易方面仍然高度依賴中國，是紐西蘭最大的貿易夥伴，中國佔貿易總額的 23% 和貨物出口的 32%。
對於跟北京的意識形態分歧越來越明顯，阿爾登說：「為了應對地區日益加劇的緊張局勢或風險，無論是在太平洋、南中國海還是台灣海峽，紐西蘭的立場始終如一。我們呼籲遵守國際規則和規範，以外交、降級和對話，而不是威脅、武力和脅迫，我們（指紐中）的差異不會定義我們（的關係）。但我們不能忽視它們。這意味著會繼續就某些問題提出討論，有時跟他國一起，有時獨自，我們最近在太平洋問題上已這樣做了。我們也一直表達我們對經濟脅迫、人權、新疆和香港的擔憂。」
另一方面，紐西蘭民眾也透過條約盟友澳洲跟中國之間的關係惡化過程，以及在太平洋島嶼地區亟欲擴張，了解到中國崛起中不那麼溫和的一面。例如，澳洲呼籲對武漢肺炎進行獨立調查後，中國就採取一系列對澳洲的經濟制裁，這些事態均讓紐西蘭對中國的看法出現大混亂，這也是美國官員或領袖訪問演講所無法做到的。然而，紐西蘭根深蒂固的外交政策獨立傳統和跟中國牢固的經濟聯繫，讓紐西蘭對中重大政策的變革構成了相當強的制約。紐西蘭不會輕易做出加入反中聯盟的決定。
外交政策獨立是紐西蘭當代民族主義的具體表現。它有兩個相互關聯的起源：地理環境和反核氛圍。紐西蘭的地理環境是低威脅的環境，它位於南半球深處，而鄰國不是價值觀和利益幾乎相同的親密盟友（例如澳洲），就是相對較小的島國。
美紐關係歷史
而紐西蘭的反核情緒則是起源於紐西蘭民眾對 1970 年代美國核子動力和核武海軍艦艇靠港的厭惡。1985 年 2 月，美國雷根政府堅持美國的長期政策，在通過紐西蘭領海時不透露其海軍艦艇是否配備核子武器，美澳紐聯盟爆發了危機。面對這種不確定性，威靈頓拒絕讓美國海軍艦艇進入紐西蘭港口。1985 年 3 月時任總理朗吉（David Lange）在牛津大學的一場演講中也曾公開表明，核武在道德上是站不住腳的，在這樣利益衝突的背景下，美澳紐防衛公約（ANZUS）也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壞。
在朗吉政府拒絕改變反核原則後，美國於 1986 年 8 月暫停了美澳紐防衛公約對紐西蘭的安全義務。威靈頓隨後於 1987 年通過了紐西蘭無核區、裁軍和軍備控制法案，禁止核動力和核武裝船隻進入其港口。美國國會立即以《布隆菲法案》（Broomfield Act）作為回應，降低紐西蘭作為正式盟友的地位。當年美國國務卿舒茲（George Shultz）在聲明中說：「我們仍然是朋友，但我們不再是盟友。」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雙方此後都在尋求改善關係，2010 年《威靈頓宣言》（Wellington Declaration）和 2012 年《華盛頓宣言》（Washington Declaration）的簽署就證明這點。2013 年 2 月，時任總理凱伊（John Key）甚至說：「紐西蘭和美國的關係從未像現在這樣好過。」另外，在總理阿爾登 2022 年 8 月 1 日演講後，美軍太平洋艦隊司令阿基里諾（John Aquilino）在會見紐西蘭國防官員時表示，他希望加強跟紐西蘭的關係。他說：「我們的合作夥伴關係非常深厚，我們正在一起做很多事情，以繼續確保我們兩國和該地區所有國家的和平與繁榮。你永遠不會從我口中聽到的一件事是大是小（指美紐關係），這是一種夥伴關係，所有國家都提供他們可以貢獻的東西。」
圖／Envato Elements
而在當代紐中關係裡，經濟利益確實弱化了威靈頓跟華盛頓結盟對抗北京的必要性。自 2008 年簽署自由貿易協定以來，中國已成為紐西蘭最大的貿易夥伴，2020 年貿易總額超過 330 億美元。經濟上的相互依存具有政治影響力。跟印太地區的許多國家一樣，紐西蘭非常不願意對中國問題上選邊站。紐西蘭政府在涉中問題上的正式聲明中也盡可能以非挑釁的方式表達。例如 2021 年在一個不具約束力的會議決議中，阿爾登政府拒絕正式認定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正在發生種族滅絕。
但是，隨著越來越多中國的內部政治敏感問題被投射到國外，紐西蘭跟中國的相處也無法避免的受到挑戰。例如 2019 年奧克蘭理工大學（Auckland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校園正在籌備天安事件 30 週年示威活動時，中國副總領事肖業文 5 月 31 日會見該校副校長 Derek McCormack 要求取消活動。校方將此決定以一些技術性問題，加上原訂活動日是紐西蘭慶祝女王生日的假日，所以校園內的活動地點是關閉等因素迴避，抗議活動最後是在校外舉行。Derek McCormack 事後仍致信肖業文表示，在紐西蘭學術自由是一個嚴肅的問題。肖業文則感謝校方的配合。
但類似問題仍不斷出現。2019 年 7 月下旬，奧克蘭大學學生之間因香港政治局勢的緊張關係最終導致兩名學生之間發生肢體衝突。值得注意的是，事件發生後，8 月 1 日中國駐奧克蘭領事館表達反對支持香港抗議團體。8 月 5 日紐西蘭官員會見了中國大使館工作人員，重申言論自由在紐西蘭及大學的重要性。
奧克蘭校園的例子說明了中國在堅持不干涉他國內政原則上有困難，加上紐西蘭跟許多中國的貿易夥伴一樣，在對中經濟關係跟自由民主原則方面面臨調和的壓力。此外，問題的根源在於中國擁有不對稱的經濟實力以及小國過度依賴對中出口造成的脆弱性。不過，奧塔戈大學（Otago University）政治系副教授柯胡（Nicholas Khoo）在《外交家》（The Diplomat）撰文分析認為，在美中衝突日益升溫的狀況下，紐西蘭最終仍得選邊站隊。但就目前而言，紐西蘭基於外交政策獨立的傳統和跟中國牢固的經濟聯繫，在短期內應不會加入美國聯盟以制衡中國。
參考來源：
2022/08/01 The Guardian New Zealand will continue to cooperate with ‘more assertive’ China, Ardern says
2022/08/01 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New Zealand’s borders fully reopened, as Ardern highlights China concerns
2022/07/06 The Diplomat New Zealand Will Not Join the US Coalition Against China Anytime So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