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和印度政府均譴責在烏克蘭布查發生的屠殺事件，並呼籲進行獨立調查。但值得注意的是，兩國均避免明確譴責俄羅斯。《外交家》（The Diplomat）分析認為，中國對烏克蘭的反應是取決於美國而不是俄羅斯。從長遠來看，中國有意利用烏克蘭衝突來削弱美國的領導地位，並在跨大西洋播下分裂的種子。另一方面，俄羅斯不會為了取悅中國而犧牲跟印度的關係，但莫斯科也不會為了支持新德里而對抗北京。
針對烏克蘭布查發生的屠殺事件，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在 4 月 6 日說：「必須查明事件的真相和原因。在調查得出結論之前，各方應保持克制，避免毫無根據的指責。」與此同時，印度駐聯合國大使提魯穆提（T.S. Tirumurti）5 日在聯合國安理會發言：「最近有關布查平民被殺的報導令人深感不安。我們毫不含糊地譴責這些殺戮，並支持進行獨立調查的呼籲。」但言談中均無提到俄羅斯。中國和印度跟俄羅斯關係密切，都拒絕就烏克蘭戰爭明確譴責莫斯科。北京和新德里將俄羅斯視為重要的貿易夥伴，在地緣政治問題上經常站在莫斯科一邊。
中國也是印度希望跟莫斯科保持友好關係的主要原因之一。根據設在華府智庫史汀生研究中心（Stimson Center）的數據，印度約有 85% 的軍事裝備來自俄羅斯或原產於蘇聯。新德里尼赫魯大學（Jawaharlal Nehru University）國際研究教授雅各布（Happymon Jacob）說：「鑑於印度在聲明中使用了『譴責』這個詞，即使沒有點名俄羅斯，這跟之前的立場已有所不同。但這種轉變太小了，不能被視為印度對俄羅斯政策的重大變化。」
中國嘴巴對俄烏戰爭做出回應但眼睛盯著美國
隨著蒲亭在侵略烏克蘭的作戰上陷入誤判，北京面臨越來越艱難的選擇和高風險。習近平在 2 月 4 日跟蒲亭的會晤中提出了中俄戰略合作，並將關係定性為「無限」。雖然中國與俄羅斯的伙伴關係沒有正式的結盟，但這符合北京的長期戰略重點。中國拒絕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確認雙邊關係堅若磐石，反而透過批評西方制裁俄羅斯來提升北京在中俄關係中的主導地位。
中國的算計重點在於將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行為合法化，作為對美國的正當回應，中國官員稱美國是危機的始作俑者。將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責任推給美國，北京透過此舉加大美中地緣戰略競爭的籌碼。此外，中國賭烏克蘭曠日持久的衝突可能會繼續加速俄羅斯對中國的依賴，俄羅斯要求中國提供軍事和經濟援助對此說法提供了佐證。
以全球的局勢來看，與俄羅斯相比，中國市場仍對全球貿易具吸引力，也還是投資、製造和供應鏈的重心，這正是中國可以利用的優勢。中國政府正在採取措施躲避二次制裁以對沖西方的報復。儘管中國可能會因支持俄羅斯而面臨短期的聲譽下降風險，但北京很可能認為西方的譴責力道在短期內就會消散。從長遠來看，中國更傾向於利用烏克蘭衝突來削弱美國的領導地位，並在跨大西洋關係中播下分裂的種子。儘管美歐在共同制裁俄羅斯方面以驚人的速度齊聚團結，但中國不會放棄加劇美歐北約戰略利益裂痕，進一步加劇歐盟內部政治分歧。
圖／Indian 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CC BY-NC-ND 2.0)
印度緊握方向盤拿捏與中俄之間安全距離
對印度來說，烏克蘭危機後俄中關係可能會更密切對印度國家安全也會有所影響。華盛頓特區布魯金斯學會印度專案主任暨外交政策專案研究員麥丹（Tanvi Madan）說：「在印度依賴俄羅斯軍事供應且中印邊境緊張局勢可能出現的當下，出現一個對北京更加感激的莫斯科會是個大問題。」如果俄羅斯變得更加依賴中國的支持、如果中國要求它在印中危機期間停止對印度供應武器，莫斯科會做出什麼選擇？麥丹引用 1962 年印中戰爭，當年毛澤東對印度發動戰爭的計劃中，蘇聯的支持是核心因素之一。
考慮印度與俄羅斯關係的優勢和局限非常重要。這種關係具有彈性，正是因為它不取決於他們各自跟第三國的協議關係。印度對俄羅斯參與中國旨在縮小印度戰略空間的感到擔憂，尤其是俄羅斯跟巴基斯坦日益增長的防務關係。同樣，俄羅斯對印度透過四方安全會議等舉措跟西方夥伴，尤其是美國日益密切的關係感到擔憂。然而，儘管可以預見雙方都會做出一些改變偏好的舉動，但俄羅斯和印度目前都沒有因為對方的聯盟選擇而放棄雙邊夥伴關係。
中國能夠說服俄羅斯妥協對印度關鍵國防供應的風險也很低。卡內基莫斯科中心（Carnegie Moscow Center）副主任崔寧（Dmitry Trenin）說：「中國和鄰國對俄羅斯向印度提供武器不太高興……但中國不會施壓，也不會公開講，中國知道這麼做會適得其反。你想下，你可能只能抱怨一次（意旨抱怨一次後，雙方關係就結束了）。」印度和俄羅斯在歷史上都表現出駕馭複雜地緣政治現實的意願和能力，迄今為止都設法使雙邊關係的「動態」不被第三方偏好所凌駕。俄羅斯對印度的國防承諾並非不可動搖，但它們將取決於雙邊關係的具體動態，而不是印中關係的惡劣程度。
此外，也不能低估印度市場對俄羅斯出口的吸引力。2017 年至 2021 年間，印度佔俄羅斯武器出口總額的 27.9%，仍然是最大的出口目的地之一。莫斯科還可以從新德里最近以折扣價購買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的提議中獲得戰略信心。對於被西方制裁重擊的俄羅斯來說，放棄如此重要的經濟夥伴關係是不明智的。正如俄羅斯會試圖削減印度國防供應的可能性很低那樣，莫斯科在印中衝突中選擇有利於印度的立場的可能性也很低。對印度來說，維持跟莫斯科的關係跟國安需求的關係慎深，但據此來平衡中國並不是其中的考量因素。
在北京的幫助下，莫斯科自以為正在改寫烏克蘭、歐洲乃至更廣的全球秩序。對蒲亭來說，重振俄羅斯在歐洲的主導地位至關重要。對習近平來說，恢復中國在全球秩序中的中心地位也是核心任務。對俄羅斯和中國來說，出口威權主義來取代美歐主導的自由世界秩序是共同的當務之急。對美國而言，獲得歐洲和印太地區志同道合國家的持續支持和凝聚力對於國際安全是當務之急。對於全球來說，民主和專制兩大陣營正在檯面上檯面下角力。
圖／President Biden @POTUS
但對印度來說，儘管俄羅斯和中國之間的關係更加密切，印度的安全環境可能不會立即面臨不利的風險，但這並不意味著在烏克蘭危機之後面臨的鄰國挑戰會減少。不譴責俄羅斯侵犯烏克蘭的表態不僅削弱了印度作為主權鷹派的信譽，還貶低了新德里作為西方夥伴的地位。展望未來，印度在印太地區的角色可能會受到更多關注。但如果印度沒有在歐美的幫助，新德里將面臨壓力，因此印度需要在其他方面展示合作夥伴的價值以繼續吸引西方支持，無論是經濟還是軍事性質都是必要的，但跟俄羅斯的伙伴關係無法實現這些。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印度分會（Carnegie India）主任莫漢（C. Raja Mohan）曾警告：「如果多極世界的邏輯會導致中國主導『單極的亞洲』，那印度可能會發現自己身陷火海，而不只是在煎鍋。」
參考來源：
2022/04/05 The Diplomat China’s Ukraine Response Is All About the US (Not Russia)
2022/04/08 Business Insider China and India condemned the Bucha killings in Ukraine but avoided blaming Russia
2022/04/07 The Diplomat How Much Should India Worry About Closer China-Russia Ti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