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總理不支持台灣加入CPTPP？！中國的「鋰」因素作祟

澳洲總理艾班尼斯跟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於 11 月 15 日在峇里島 G20 峰會期間舉行會晤，艾班尼斯表示此次會晤是正面積極的。而三天後的 18 日，艾班尼斯於亞太經濟合作會議（APEC）表示，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CPTPP）僅對公認的國家開放，而台灣只是經濟體。即便有澳洲學者表示，CPTPP 的規範是任何國家或個別關稅領域均可加入。稍晚，澳洲也向台灣澄清，對台灣加入 CPTPP 立場並未改變。然而，學者 Corey Lee Bell、Elena Collinson、Xunpeng Shi 在《外交家》（The Diplomat）撰文表示，艾班尼斯近期的態度恐跟中國和加拿大鋰礦產業有關。

中國外交部長王毅、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丁薛祥和中國國家發改委主任何立峰也跟著出席了這次習近平跟艾班尼斯的會晤。這次澳中的高層會議是在兩國關係長期處於低谷之後舉行的，兩國多年來因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以及中國對澳洲進行貿易懲罰而關係惡劣。

然而，早在習近平跟艾班尼斯會晤前一週的 11 月 8 日，澳洲外交部長黃英賢曾跟中國外長王毅進行計劃外的通話，反對黨領袖杜登（Peter Dutton）則跟中國駐澳洲大使也在同一天舉行了會談。一些觀察人士對澳中領袖會面後的態勢發展並不感意外，因為自 5 月工黨在澳洲聯邦選舉中獲勝以來，中國在某些方面的言論變溫和了，只是澳中在關鍵爭議問題仍沒有取得顯著進展。

不過，11 月 8 日至 15 日之間兩國的關係似乎有些不一樣。中國外交部網站稱，澳洲表現出改善和發展雙邊關係的意願，兩國擁有「高度互補的經濟結構」，聲明還鼓勵兩國在貿易和氣候行動上合作，並表示中國希望澳洲政府為在澳洲投資或經營的中國企業提供良好的商業環境。這些事態的轉變恐跟加拿大政府 11 月 2 日以國家安全為理由，命令三家中國公司從參與開採關鍵礦產的國內公司出售股份有關，其中包含鈷、鋰和鎳等礦物。而澳洲則是鋰礦出口國。

「新石油」鋰電池

加拿大政府要求中國中礦資源（Sinomine）全資子公司中礦（香港）稀有金屬資源有限公司（Sinomine (Hong Kong) Rare Metals Resources）、盛新鋰能全資子公司盛澤鋰業國際有限公司（Chengze Lithium International Ltd.）和中國藏格礦業投資（Zangge Mining Investment）90 天內出售其在加拿大礦業公司動力金屬（Power Metals Corp.）所持有的股份、中止與動力金屬所簽訂的合約計畫，同時中礦稀有金屬所提名任命的董事必須辭職。

雖然加拿大是全球鋰供應鏈中的次級玩家。然而，加拿大此舉的意義在於，發達的西方民主國家已援引國家和經濟安全為由來阻止中國對礦產的投資。這一點意義重大，因為鋰是低碳未來日益重要的原料，尤其是對中國而言。鋰是製造電動車電池的核心原料，是一個快速成長的市場，波士頓諮詢公司（Boston Consulting Group）預測，到 2025 年，電動車將佔全球輕型汽車銷量的五分之一，到 2035 年將佔全球輕型汽車銷量的 59%。這就是特斯拉執行長馬斯克為什麼將鋰電池稱為是「新石油」。

中國目前主導著電動車電池市場，它的全球供應量為 56%，光福建的寧德時代新能源科技就佔全球市占率的三分之一。預計 2024 年中國鋰電池產能將比 2000 年多一倍，達到近 600 GWh（Gigawatt-hour）。此外，中國還致力於成為電動車產業的全球領頭羊，十多年來，中國已經透過針對性的補貼、投資和基礎設施為該產業播下了種子。中國製造 2025 中有提到，電動車要佔國內汽車銷量的 20%，其中 80% 來自國內生產商。預計 2022 年中國電動車銷量將達到 600 萬輛，超過世界其他地區的總和，大致相當於 2021 年全球的總銷量。最近也有預測稱中國在 2025 年之前會出口高達 80 萬輛電動車到歐洲。

雖然鋰礦價格最近創下歷史新高，但鋰電池每千瓦時的價格比 1990 年代初期還便宜了 30 倍，這使鋰電池仍是中國和其他地區電動車動力的首選。預測顯示 2022 年的鋰化工產業的供應量為 636,000 噸，比 2020 年成長了 50% 以上，而澳洲工業部預測到 2024 年產量將達到 821,000 噸。然而，這仍然跟不上 2022 年 641,000 輛電動車的需求。一些預測認為，到 2050 年，僅歐洲的需求就會成長 6,000%。

關鍵礦產：鋰（Li）

對鋰競爭加劇的可能性促使加拿大等西方國家將鋰供應鏈納入國安範圍，這一趨勢在 2 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造成能源危機之後更是愈演愈烈。2020 年歐盟和加拿大一樣，把鋰添放盡戰略礦產清單中，而時任美國總統的川普甚至認為美國對中國鋰產品的依賴已達國家緊急狀態。到了 2022 年 5 月，現任美國總統拜登宣布投資 30 億美元增加鋰礦的供應，10 月中旬，白宮發表聲明，承諾會開發足夠的鋰礦，供應每年超過 200 萬輛電動車的產量。並援用美國《國防生產法》（Defense Production Act）來確保美國生產用於電動車和蓄電池的關鍵材料，並使美國在全球電池供應鏈中保有長期競爭力。

儘管中國仍經常面臨鋰供應短缺，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在確保供應方面仍處於領先地位，中國已收購在關鍵供應地區擁有採礦權公司的經營權或大量股權，包括南美洲「鋰三角」（Lithium Triangle）的阿根廷、玻利維亞和智利，例如四川天齊鋰業持有智利 SQM 23% 的股份，以及盛澤鋰業在 Lithium Chile 也有股份，而 Lithium Chile 最近跟 Monumental Minerals 開發佔地 5,200 公頃的玻利維亞 Laguna Blanca 礦產。

然而，很明顯的，西方大國現在正在針對中國在供應鏈中日益成長的主導地位採取行動。加拿大要求中國撤資的行動，在理論上可能會影響中國在 Laguna Blanca 等計畫的股權，以及美國最近阻止中國獲得先進晶片技術，加上近期地緣戰略和經濟競爭的加劇可能會再度促使華盛頓及盟友利用跟國安相關的立法來阻止中國獲得 21 世紀的「新石油」。中國也注意到這一點，因為中國的外部鋰礦供應主要來自美國在印太最強大的地緣戰略盟友：澳洲。

澳中鋰礦貿易

澳洲擁有世界第五大鋰礦儲量。然而，憑藉世界上最先進的採礦業之一，澳洲是全球最主要的鋰礦供應國，供應量約佔全球的 60% 左右。澳洲大約 90% 的相關產品是出口到中國。中國公司還持有澳洲主要礦山的關鍵股份，包括天齊鋰業和贛鋒鋰業：天齊鋰業在澳洲 Greenbushes 礦場（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大的鋰礦場）有一家合資企業 Talison Lithium，並與另一家澳洲公司 IGO Limited 共同擁有 51% 股份；而贛鋒鋰業在澳洲第二和第三大礦場也都持有股份。2019 年，澳洲鋰電技術商 Lithium Australia 跟上海德朗能電池聯手成立電池製造子公司 Soluna Australia，僅一年就扭虧為盈。《富比世》（Forbes）2021 年 3 月的文章稱，鋰礦出口和投資交易量的增加可能意味著中國將結束對澳洲的貿易懲罰。

2022 年 11 月 9 日，在澳洲外交部長黃英賢和反對黨領袖杜登跟中國官員會談之際，西澳州州長麥高恩（Mark McGowan）在閉門會議上會見包括天齊和中國中信集團在內的中國國有企業和中國私人投資者的代表，話題涉及澳洲和其他西方國家加快努力開發去中國化供應鏈的敏感話題，因此關鍵礦物和電池相關礦物對經濟和軍事應用相當重要。在會議召開前，麥高恩指出，中國佔西澳商品出口總額的一半以上，中國會繼續是西澳作為支援全球脫碳關鍵礦產的一部分，西澳有數十萬個工作是依賴於這種關係。

稀土礦供應鏈多元化以應對地緣戰略競爭

然而，隨著地緣戰略競爭的加劇，世界秩序似乎正處於從自由國際主義轉向基於價值的集團，中國已看到西方的警告訊號，澳洲可能會轉向加拿大和美國的關鍵礦產供應鏈集團。麥高恩跟中國商人會面的前幾週，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訪問西澳，他參觀採礦設施並簽署了安全合作聯合聲明和關鍵礦產夥伴關係。11 月早些時候，澳洲資源部長金恩（Madeleine King）指出需要讓稀土和其他關鍵礦物的供應鏈多元化，並強調：「需要……認識到澳洲的關鍵礦物會在我們值得信賴的地區朋友和盟友安全中發揮影響力。」

對此，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還曾譴責：「任何人都不應將經濟用作政治工具或武器。」中國外交部的反應凸顯中國的擔憂，2021 年年中，中國《環球時報》報導稱，中國正在努力減少對澳洲等外國鋰供應商的依賴，今年 3 月，天齊鋰業董事長蔣衛平在中國人大會議上表示，應該加快國內鋰礦開採。但是，儘管這些措施從長遠來看可能有助於減少對進口的依賴，但不太可能對中國在更緊迫、關鍵的過渡時期的需求產生重大影響。至少在短期內，澳洲的鋰礦出口對於中國鞏固脫碳能源領域的地位仍然很關鍵。

因此，北京強烈希望穩定中短期鋰礦供應，這可能是促使其試圖修復跟坎培拉關係的一個重要因素。在北京要求坎培拉就中國加入 CPTPP 舉行緊急會談後，日本駐澳洲大使就曾表示不要遷就北京並警告，經濟脅迫是中國的典型作案手法。岸田文雄在訪問澳洲期間，也曾明確指出中國是區域安全威脅來源，但艾班尼斯並未作出相關的表態。

中國找到的縫隙：氣候變遷

時間將證明鋰是否是北京近期和解舉措背後的關鍵推動因素。但由於現任澳洲政府比其前任政府更在意氣候變遷，這可能讓中國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時機。從 1990 年到 2015 年，澳洲透過貿易向中國轉移了 2.848 億噸碳排放，大約佔其 2017 年排放量的 70%。雖然中國被澳洲鋰出口餵養的低碳排放產業一直是政府保護的領域，但澳洲政府可能很清楚，中國承諾要在期間內把全球升溫壓在 2 度以下，只是中國目前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無論如何，鋰礦出口和投資很可能成為澳中關係向前發展的關鍵因素。隨著地緣戰略緊張局勢和對關鍵礦產的競爭加劇，它也可能成為澳洲如何處理盟友義務與經濟利益之間衝突的最主要試驗場之一。

參考來源：
2022/11/18　The Diplomat　The Mending Australia-China Relationship: Powered by Lithium?
2022/11/19　Bloomberg　Taiwan Says Trade Pact Bid on Track After Australia Comment
2022/11/18　ABC　Albanese says Australia is unlikely to support Taiwan’s push to join 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