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旁的小國：尼泊爾努力平衡美印中影響力

在美國助理國務卿唐納德．盧（Donald Lu）於 7 月 28 日訪問尼泊爾後，尼泊爾外交部 8 月 4 日宣布外交部長卡德加（Narayan Khadka）將在 8 月 9 日至 11 日訪問中國，並表示會密切關注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問台灣之後的局勢發展。另一方面，正當尼泊爾現任政府正在煩惱高通膨、糧食與能源價格上漲導致外匯枯竭問題之際，尼泊爾將於 11 月 20 日舉行國會大選。

自去年 7 月以來，尼泊爾總理德巴（Sher Bahadur Deuba）的中間派尼泊爾國大黨（Nepali Congress）和尼泊爾聯合共產黨（簡稱毛派，Communist Party of Nepal-Maoists）勢力結盟穩定掌權挺過不信任案。而前總理奧利（K.P.Sharma Oli）的尼泊爾共產黨（聯合馬列）（Communist Party of Nepal-Unified Marxist Lenist, CPN-UML）則成為國會主要反對黨，立場被外界視為較親近中國。

而尼泊爾自 2008 年廢除具有 239 年歷史的君主制以來，已有 10 屆政府更迭。現年 76 歲的德巴曾五次擔任總理，他曾表示占星家告訴他，他會再擔任兩次總理。但分析師 Krishna Khanal 表示，選民已經厭倦了這幾屆旋轉門政府（revolving-door governments）圖利自己，民眾正在尋求改變並希望有年輕的領袖來帶領政府。

尼泊爾的經濟困境也會是這次選舉的主調之一。尼泊爾 6 月的年度零售通膨為 8.56%，為近六年來的最高。而根據央行的最新數據，外匯儲備已從一年前的約 120 億美元降至近 90 億美元，幾乎不足以支付未來 6 個月的進口所需。尼泊爾的兩大鄰國中國和印度目前正密切關注尼泊爾的政治發展，因為印中正在爭奪在尼泊爾的影響力，也在尼泊爾投入數十億美元的援助和基礎設施投資。

尼泊爾外長「終於」決定出訪中國

儘管中國於 7 月29 日就對尼泊爾發出訪問邀請，但由於裴洛西離開台灣之後，中國和美國之間在台灣問題爆發緊張局勢爆發，因此尼泊爾政府直到 8 月 4 日才決定訪問中國。這是德巴政府成立以來，尼泊爾高層首次訪問中國。尼泊爾官員們表示，兩國相關部門已經進行了幾輪磋商，最終確定訪問議程以及要跟中國接洽的事項。訪問期間，尼泊爾會把主軸放在習近平 2019 年 10 月承諾的 560 億尼泊爾盧比（132 億台幣）款項，並加快尼泊爾選定基礎設施計畫的執行進度。

尼泊爾財政官員說：「一旦我們簽署了贈款協議，我們將選擇計畫並開始與中國進行技術和財務談判。」外交部官員說：「此次訪問沒有具體議程。會配合王毅 3 月份訪問尼泊爾，我們將繼續就貿易、商業、邊境、邊界等問題進行會談，審查中資計畫情況，探討推進一帶一路計畫。」對於此次尼泊爾外長訪中之旅可能可以談定中國金援，尼泊爾外交部發言人相對應的於 8 月 5 日重申尼泊爾對一個中國政策的承諾，並補充說，尼泊爾正在密切關注台灣海峽的事態發展，也不會允許其土地被用來對付鄰國。

尼泊爾將陷美中競爭之中？

不過，美國和中國同時都是尼泊爾的長期朋友，有著數十年的外交關係。然而，專家表示，最近美中雙方似乎都試圖重新推動跟尼泊爾的關係，因此加德滿都如果不小心行事，就有可能陷入地緣政治泥潭中。例如，2 月時北京警告華盛頓不要在尼泊爾進行所謂的強制外交，因為尼泊爾國會當時正就議會批准接受 5 億美元美國「千年挑戰」（MCC）援助計畫一事進行辯論，而一個月後，中國外長王毅就飛往了加德滿都。

由於尼泊爾是「千年挑戰」計畫執行國家之一。2017 年 9 月，尼泊爾與時任美國副國務卿的蘇利文（John Sullivan）簽署協議，由美國援助 5 億美元、尼泊爾自籌 1.3 億美元，共同完成境內 400 公里輸電線路、300 公里公路，以及連結印度電網的 3 個變電站的建設。但依協定，這項計畫需得到雙方國會批准才能實施，於是出現讓中國發揮其影響力的空間。

自千年挑戰批准以來，美國開始對尼泊爾進行了一系列訪問，最近一次訪問是美國助理國務卿唐納德．盧於 7 月 28 日訪問尼泊爾。5 月主管民事安全、民主與人權事務的美國國務次卿澤雅（Uzra Zeya）在訪問尼泊爾期間，參訪加德滿都的一些圖博難民營，並跟圖博難民領袖舉行了會談，北京一直對此事很敏感。澤亞也是拜登政府西藏問題的特別協調員。作為尼泊爾對美國的互訪，尼泊爾總理德巴 7 月中旬曾考慮訪問華盛頓，但據消息人士稱，這件事暫時被擱置了。自 2002 年時任總理的德巴訪華盛頓以來，尼泊爾 20 年來一直沒有現任總理訪問美國。

尼泊爾國家安全單位在 2021 年 11 月的機密報告中指出，中國國家安全部不但長期在尼泊爾境內進行間諜情報活動，近來更使出各種手段阻止尼泊爾加入美國的「千年挑戰」（MCC）援助計畫。中國國安部派出的人馬已在境內開展秘密活動，阻止尼泊爾議會通過美國的「千年挑戰」計畫，更直接揭示中國國安人員的證件畫面，以顯示其身分。中國間諜的工作包括遊說收買尼泊爾政客、學者、媒體記者、商人等菁英人士，並煽動反對「千年挑戰」計畫及誹謗美國的宣傳等。而在尼泊爾總理德巴上任後，該名中國間諜在尼泊爾境內行動變得更加活躍。

尼泊爾前駐中大使卡齊（Tanka Prasad Karki）表示，隨著全球秩序的動盪，尼泊爾應該小心可能會產生的後果。他說：「我們必須從我們的近鄰那裡獲得最大利益，但同時我們不能破壞西方（的關係），由於穩定和崛起的力量之間出現了一種新的緊張和對抗，我們必須謹慎行事。舊的全球秩序正處於倒塌的邊緣，正在為建立新的全球秩序而鬥爭。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從印度和中國那裡獲得最大的利益，透過不跟對方對抗來贏得他們的信心。我們應該堅持不結盟和其他既定政策。」

尼泊爾軍方想要什麼？

中國、印度和美國都希望透過跟軍隊接觸來影響尼泊爾。在過去的 20 年裡，尼泊爾陸軍參謀長一直定期出席一年一度的印太地區防長會議（CHODs）。很少有尼泊爾人知道這是在美國印太司令部主持下舉行的會議。但今年的情況有所不同了，當尼泊爾陸軍參謀長 Parbhu Ram Sharma 去參加在澳洲舉行的印太地區防長會議時，卻在國會引起一片嘩然。

執政黨毛派的議員 Amrita Thapa 說：「如果澳洲（會議）的計劃確實是印太戰略的一部分，那就違背了我們的憲法精神。我們的議會已經通過尼泊爾不會是印太戰略的一部分。」另一位毛派議員 Anjana Bishankhe 大聲疾呼：「為什麼政府違反了那個裁決（指尼泊爾對印太戰略的態度），派了陸軍參謀長參加？」與此同時，尼泊爾左派開始視軍方是美國打壓中國的幫兇。

另一方面，尼泊爾軍隊從 1996 年毛派引發動亂之時的 4.6 萬人擴張到了今日的 9.5 萬人，職責的範圍也擴大了。軍方對擴增一事表示，除了要保護國家公園之外，救災也是重責之一，因為尼泊爾是個常有水災和地震的國家，因此救災方面的工作量相大龐大。此外，尼泊爾軍隊在聯合國維和任務中的人數也穩步成長中，尼泊爾目前是此類任務的第二大部隊派遣國，有 5,571 名現役人員，僅次於孟加拉的 6,554 名。

在 2015 年尼泊爾發生毀滅性地震後，軍隊再次成為第一個到現場救災的團隊。但當面臨重大考驗時，軍隊卻發現自身沒有足夠的訓練或專業知識來充分履行災後職責。後來在同一年，尼泊爾申請成為美國「州夥伴專案」（State Partnership Program, SPP）的成員，以利跟美國各州的國民警衛隊進行交流合作，救災就是合作核心之一。

但是，尼泊爾發生美國「千年挑戰」（MCC）援助計畫爭議後，州夥伴專案遭爆料是由尼泊爾參謀總長 Rajendra Chhetri 寫信給美國要求加入的，導致引起為何是軍方致信美國而不是政府的爭議，Rajendra Chhetri 表示，致信有得到當時政府（現在的主要反對派）的授權。這卻讓現任總理德巴遭反對人士指為加入美國陣營，隨後也有美國將駐軍尼泊爾的假消息傳出。因此，為了平息事態，德巴甚至延遲正式訪問美國一事。德巴最後也選擇退出州夥伴專案。

但是許多觀察家表示，尼泊爾想要加入州夥伴專案並沒有錯。前陸軍官員和安全分析師 Binoj Basnyat 說：「是的，當時的政府應該寫信給美國，而不是陸軍參謀長，但州夥伴專案只不過是兩國軍隊定期交流的延續。」尼泊爾的軍事外交一直有三個目標，保持跟不同軍隊的傳統關係、增強軍隊的能力以及提高其在聯合國維和行動中的存在感。因此，Binoj Basnyat 認為，州夥伴專案並不會讓尼泊爾軍隊和美國國家警衛隊之間超出尼泊爾的軍事外交目標。

尼泊爾軍隊以其在聯合國維和任務中有大量參與而聞名於國外。自 1958 年以來，超過 140,000 名尼泊爾軍人在 44 個聯合國任務中服役，目前已成為聯合國維和部隊中第二大部隊成員國。這是一項利潤豐厚的任務：一名執行維和任務的軍官平均每月收入約為 1,500 美元，這比大多數尼泊爾人一年的收入還要多。而增加在聯合國任務的重要性也是軍方任務之一，出於同樣的目的，它也跟美國、中國、印度和許多其他國家進行定期軍事演習。

目前，尼泊爾軍隊在三大地緣政治國美國、印度和中國的武裝部隊之間似乎沒有任何明顯的偏好。尼泊爾跟印度的關係源遠流長，多元發展，邊界開放，民心也相通，尼泊爾軍隊自然是最接近印度軍隊。尼泊爾國民也有在印度軍隊服役的，許多尼泊爾軍隊人員會在印度接受參謀學院培訓。兩國之間在 2015 年曾發生不愉快，軍方的溝通管道就被用來緩解雙邊緊張局勢。

同樣，尼泊爾軍隊跟中國的接觸也在增加。中國向尼泊爾軍隊提供的第一個重要幫助是在 1996 至 2006 年長達十年的毛派動亂期間，當時中國提供武器讓軍方對抗動亂。尼泊爾軍隊和中國解放軍也進行定期軍事演習，中國還向尼泊爾軍隊提供了一些金錢援助。中國的培訓也越來越受尼泊爾軍隊的歡迎。

而從美國那邊，尼泊爾軍隊可以學到救災、反動亂和山地戰的技巧。而美國透過提供最新的武器和彈藥，還幫助尼泊爾軍隊實現現代化。美國培訓和交流計劃也是兩國軍方合作的核心部分。

加德滿都崔布瓦納大學（Tribhuvan University）政治學教授 Krishna Khanal 認為，目前尚不清楚軍隊想要在國外實現什麼目標。他說：「隨著規模的擴大，軍隊的利益也在擴大，我不認為軍隊有政治野心。但是，是的，它的對外交往是相當模糊的。即使軍隊必須保持這種艱難的地緣政治平衡，不僅跟中國和美國，而且跟印度，獲得利潤豐厚的聯合國維和職位是所有外部參與的日常。如果在此過程中，其人員也能到不同國家進行各種軍事訓練和交流，那就更好了。」

參考來源：
2022/08/06　Kathmandu Post　Khadka set to visit China as Nepal says following developments in Taiwan
2022/08/04　Al Jazeera　Nepal to hold parliamentary election in November
2022/08/05　The Diplomat　Making Sense of the Nepal Army’s Engagement With Big Pow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