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持續實施嚴格的「清零」疫情管控措施，11 月 2 日封鎖富士康在河南省鄭州市的鄭州科技園區，導致大量員工徒步集體脫逃。這個事件加劇了人們擔憂中國防疫政策對全球供應鏈的影響。與此同時，兩名印度政府官員表示，富士康計劃在兩年內要讓印度 iPhone 工廠的員工人數成長兩倍，以因應中國產線中斷的風險。
消息人士稱，富士康現在計劃在未來兩年內要在印度塔米納杜省（Tamil Nadu）的工廠增加 53,000 名工人，讓總員工數達 70,000 人。雖然跟擁有 20 萬名工人的鄭州廠相比相形見絀，但它對於蘋果要將從中國轉移出去來說相當重要。富士康已跟塔米納杜省官員談妥藥加快在印度工廠招聘的計劃。
塔米納杜省是電子和汽車製造中心，當地官員也在推動蘋果供應商將業務擴展到製造 iPhone 的零組件，而不僅僅是組裝產線。目前，iPhone 由至少三個蘋果全球供應商在印度組裝，分別為塔米納杜省的富士康和和碩，以及卡納塔卡省（Karnataka）的緯創。摩根大通分析師在 9 月估計，到 2025 年，蘋果可能會在印度生產四分之一的 iPhone。而到 2025 年，包括 Mac、iPad、Apple Watch 和 AirPods 在內的所有蘋果產品中，會有 25% 在中國境外生產，而目前這一比例僅為 5%。
二十大期間爆發的「富士康大逃亡」
10 月 19 日正逢中共召開二十大期間，中國河南省鄭州疫情再度爆發，富士康宣布鄭州科技園區內食堂禁止開放，要求工人於宿舍內用餐。與此同時，隨着最新 iPhone 14 的產量增加，因此公司要求鄭州廠區必須維持正常產能。隨後，傳出廠區內約有十萬名員工因疫情被隔離，無法上班，而能夠上班的人都被封閉管理。後來陸續再傳出遭到隔離的病人大量發燒死亡的消息，導致富士康員工出現集體逃亡潮。
然而關於網路上流傳富士康鄭州科技園 726 房發生死亡事件。中媒引述富士康科技集團回應，指相關的網路影片是「惡意剪輯拼湊」，鄭州園區並無相關死亡事件，集團已報警處理。
Originally tweeted by 沙芸禎 (@shayunzhen1) on 2022-11-08.
中國的社交媒體從 29 日開始，廣泛流傳各種鄭州富士康工人成群結隊，拖著大大小小行李箱衝破封鎖，步行在高速公路、鄉間田野展開大逃亡的照片和影片。甚至有許多當地居民發放物資讓富士康員工自由取用，並協助回家。員工逃離廠區的畫面頓時成了震驚國際的新聞，甚至有人評論這個景象就好比 1942 年河南大饑荒時的逃難隊伍。
前情提要：鄭州富士康工人「大逃亡」：中國嚴厲清零造成iPhone14供貨危機
鄭州富士康對中國供應鏈的意義
從某種意義上說，富士康在鄭州的生產基地就像一座城市，只不過這裡的居民生活相當緊湊且受規範，日常生活中必須遵守嚴格的規定。生產旺季時會有近 35 萬人在 10 平方公里的一小塊土地上工作和生活。在這些工人的背後，可能是數百萬家庭成員。如今他們似乎已經準備好將親人的健康和自由置於收入之上。雖然媒體表達了對工人安全和福祉的擔憂，但此番鄭州廠員工大出逃也凸顯了一個長期問題：中國在全球生產網中的供應鏈主導地位是否就此終結？
資本市場表現出悲觀情緒。消息傳出後，富士康在台灣證券交易所的股價下跌了 1.4%，而蘋果在那斯達克的股價下跌了 1%。如果疫情在富士康相互依賴的供應鏈中傳播得更廣泛，蘋果將難以在聖誕節前及時向世界各地的客戶交付 iPhone、iPad 等產品。
富士康是許多品牌電氣和電子設備的組裝承包商，有世界上最大、最高效、最靈活的工廠。最全世界最早在產線上使用先進機器人技術、精密自動化設備、人工智慧和其他先進數位技術的公司之一。然而，在這些先進技術的背後，富士康最寶貴的資產是熟練的員工隊伍，他們不僅僅是按照指令將不同零件組在一起的組裝工人。大規模生產高科技產品是一個複雜的過程。每年，在蘋果發表 iPhone、iPad、MacBook 和 iWatch 的新設計之後，富士康的工廠都會開始一個實驗啟動的流程，在這個流程中，熟練的工程師和經驗豐富的工人會搭起蘋果研發和設計團隊和零組件供應商之間的橋樑，以具有量產規模、速度、精度和符合成本效益的方式組出新產品。
在這個過程中，生產實驗和工藝創新是關鍵。這種類型的創新涉及大量內隱知識（Tacit Knowledge，指未被表述的知識，在做某事的行動中所得到的知識）的技能和工藝。要達到工程精度和具有競爭力的成本將複雜的設計轉化為大規模量產所需的水準，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時間的磨練。事實上，富士康展現了中國從「世界工廠」到「世界工坊」的轉變。
富士康在中國取得成功的背後，是靠中國電子領域的龐大供應鏈網路。過去三十年，隨著製造業數位化技術的進步，以跨國公司為主導的傳統垂直整合生產逐漸讓位給模組化生產，中國小製造商根據自己的特長被納入全球生產鏈中，卡進全球生產價值鏈的某個階段。因此，製造業中的分工是按生產階段而不是按最終產品在進行的。這種新的產線安排已將全球貿易從最終產品轉變為中間產品。
圖／中央社
全球價值鏈是基於不同國家之間的競爭和比較優勢來增進效率。然而，在自然災害、流行病、戰爭和經濟衰退等外部壓力條件下，它可能很脆弱。產品越複雜，供應鏈越長，就越容易受到外部衝擊。換句話說，這樣的模式存有一個內在的衝突：就效率而言，一個具競爭性的生產網絡有著分佈廣泛、複雜且相互依存的全球供應商網絡，但往往是脆弱的。過去十年左右，中國建立了廣泛的供應鏈網絡，這是其製造強國的堡壘。建立在規模和範圍的優勢上，這意味著它有足夠多的供應商涵蓋足夠廣泛的零件，這種供應鏈網絡在正常情況下是有效率和彈性的。
例如，富士康有 300 多家電子供應商社群聚集在富士康鄭州科技園區，也吸引了中興、創維、OPPO 等智慧手機廠商進駐。這種製造生態系統高效率且具有彈性，因為它具有規模優勢。鄭州由此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子設備生產基地，貢獻中國第三大人口省份河南四分之一的 GDP。
早在 2010 年，當富士康經營了 20 多年的深圳廠開始轉型為創新中心時，富士康決定將製造設備廠區轉移到中國內陸，以受益於較低的勞動力和土地成本。富士康就和河南省鄭州市政府達成了協議，後者承諾採取有吸引力的稅收、土地和勞動力政策來支持富士康的舉措。10 年後，鄭州富士康成為中國最大的出口商，貢獻了鄭州 80%、河南 60% 的貿易額。它也是該省最大的雇主。蘋果 90% 的產品在中國製造，其中鄭州的產品比例最大。
不幸的是，中國的優勢意味著其他國家的脆弱性，尤其是美國。正是出於這個原因，美國政府已經將供應鏈移出中國列為優先事項，將供應鏈安全和彈性置於效率之上。富士康自然而然是供應鏈多元化的一部分。2018 年富士康在印度設立蘋果手機組裝線，四年後印度的產量僅約佔 iPhone 總產量的 5%。2021 年蘋果在越南打造廠區，生產筆電和平板電腦。然而，它們的生產仍然依賴於中國的供應鏈。印度和越南要建立自己的供應鏈網絡還會需要很長時間和大量資金。除非中國的供應鏈停止運作，否則他們會自己組建供應鏈網絡的經濟動力。根據蘋果官方供應商名單，蘋果的 190 家供應商中有近一半是中國公司，其中近 160 家（包含中資和外資）在中國本土生產零件。
邊清零邊上工？
圖／@HonHai_Foxconn
雖然中國政府聲稱已經控制住了病毒，但不可避免地還是會出現其他疫情大爆發。中國現在面臨一個內部難題：如何在刺激經濟成長的同時遏制疫情。中國有大量未接種疫苗的弱勢群體和不完善的公共衛生系統，特別是在欠發達地區和廣闊的農村。然而，堅持清零所耗費的經濟成本，尤其是長期成本，需要慎重計算。恢復製造業並非像在需要更多水時打開水龍頭那樣，也無法急踩油門加速前進。從停工到復工需要正確的供應鏈和訓練有素的勞動力，這需要時間和金錢來打造。特別是在製造業，一旦供應鏈斷裂，印度和越南等國家立刻填補這個空缺。一旦供應商走了，他們就走了。
參考來源：
2022/11/11 Reuters Exclusive: Apple supplier Foxconn plans to quadruple workforce at India plant
2022/11/09 The Diplomat What the Foxconn Exodus in Zhengzhou Means for China’s Supply Chai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