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再次進入馬可仕時代　小馬可仕將更親中遠美？

在菲律賓前獨裁總統馬可仕宣布戒嚴幾乎整整 50 年後，他的兒子小馬可仕在 2022 年 5 月 9 日的總統選舉中贏得超過 3,000 萬張選票，幾乎是他的競爭對手、現任副總統羅貝多（Leni Robredo）的兩倍。反小馬可仕者擔心他會複製他父親的獨裁野心，並跟即將離任的總統杜特蒂（Rodrigo Duterte）一樣拋棄西方民主夥伴，轉而跟中國建立更密切的關係。

菲律賓政治的家族化

在過去幾十年裡，馬可仕家族一直在各級政府中擔任各種高層職位。例如，小馬可仕在他的整個政治生涯中一直擔任省長、國會議員和參議員，儘管他在 2016 年以些微的差距輸掉了副總統選舉。自 1990 年代初期以來，馬可仕家族一直巧妙地利用改革派政府的缺點敲開馬尼拉的大門，如今小馬可仕更成功入主總統府。

菲律賓在後馬可仕政府時代並沒有下放公民權力，而是繼續讓主要的政治機構和經濟部門由狹隘和貪婪的精英家族控制。在後馬可仕時代，菲律賓超過 80% 的民選立法機構被，包括馬可仕家族在內的，傳統政治世家成員和其忠實支持者佔據。2011 年富比世財富榜上最富有的 40 個菲律賓家族就佔據了 GDP 成長的 76%。改革派的失敗執政再加上司法系統的缺陷，使得小馬可仕儘管面臨多項貪污和收賄指控和定罪，但仍能競選最高民選職位，為家族創造重新掌權的必要條件鋪下坦途。

與此同時，一個免費的社交媒體平台加上一個嚴重不足的教育系統，成為支援馬可仕假消息散布的肥沃土壤，這些散布管道有助於讓群眾相信「獨裁統治的黑暗時期反而是菲律賓的黃金時代」。小馬可仕的選舉勝利並非必然的，也許對他空前的選舉成功做出最大貢獻的是，廣受歡迎的總統女兒薩拉．杜特蒂退出競選總統的決定。所有選舉前的民調都表明，如果擔任總統職位的前達沃市長杜特蒂沒有決定支持小馬可仕，那麼薩拉會是總統職位的強力競爭者。在薩拉決定參戰副總統前，小馬可仕的支持度為 15%，薩拉則有近 33%。不出所料，薩拉以更大的優勢主導了這場競選。杜特蒂家族來自南部民答那峨島（Mindanao）和維薩亞斯（Visayas）民族社群，而馬可仕家族是來自北部以及第三大民族伊洛加諾族（Ilocano）。如今這兩個家族已成為重要盟友。

前情提要：小馬可仕與薩拉杜特蒂無意外成為下一任菲律賓正副總統

小馬可仕也受益於反對派陣營的弱點，反對黨領袖羅貝多面對著一個由馬可仕和杜特蒂組成的強大聯盟。更不用說，還得面對一個廣泛支持威權主義的選民，這使得羅貝多持續處於一個懷疑自由民主政治的環境中。此外，反對派也因受困於優柔寡斷、缺乏令人信服的論述和其他基本問題的緊迫。反對派一直到後期才成功舉行大型集會和全國挨家挨戶的競選活動，如果他們在早期更有組織和積極主動，反對派本可以對馬可仕－杜特蒂的家族串聯發起更具決定性的挑戰。

小馬可仕將更親中遠美？

小馬可仕當選菲律賓下一任總統後，美國政府祝賀小馬可仕，同時國務院也表示將加强兩國之間的聯盟關係，繼續促進對人權和法治。而中國駐馬尼拉大使黃溪連表示，菲律賓在小馬可仕的領軍下，菲律賓和中國的關係將變得更加牢固。

不過，亞洲地緣政治和經濟事務專家暨菲國眾議院前顧問海德里安（Richard Javad Heydarian）認為，很明顯小馬可仕未來不得不與其他主要政治家族分享權力。此外，跟杜特蒂家族不同的是，馬可仕家族既沒有對西方的終生怨恨，也沒有對中國和俄羅斯等威權超級大國莫名的迷戀。因此，即將上任的菲律賓總統可能會尋求跟超級大國更加平衡的關係。《外交家》（The Diplomat）的 Andrew Yeo 和 Enrico Gloria 認為，即使小馬可仕積極要跟北京接觸，但中國在菲律賓的影響力仍有限。跟杜特蒂一樣，小馬可仕可能會繼續尋求中國企業和投資，只是迄今為止，中國在菲律賓的經濟和外交上仍微不足道。

跟前幾屆政府相比，杜特蒂擔任總統期間，中國在各個領域進行更加積極主動進行公眾外交工作。例如，在菲律賓主要的紙本新聞媒體刊登中國官方媒體文章，而國有廣播和電視頻道則專門為中文內容提供宣傳空間。中國還增設獎學金名額分配給菲律賓人出國留學，從 2013 年的 7 名增加到 2019 年的 80 名。此外，過孔子學院開始為各地政府人員提供培訓。簡而言之，在杜特蒂政府的執政下，中國在菲律賓的公眾外交進展上確實是更有制度化。

中國影響力的局限

《外交家》認為，儘管中國與菲律賓的兩國外交關係有所提升，但普通菲律賓人並沒有完全接受中國的大外宣攻勢。即使在親中的杜特蒂領導下，北京的公眾外交努力也沒有達到預期效果。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菲律賓人不覺得中國對菲律賓人的意圖是善意的。2020 年民調顯示，菲律賓人對美國的好感（80%）是對中國好感的近兩倍（42%）。

中國的金融外交、大型基礎設施和媒體影響力都被北京自己對菲律賓的脅迫和掠奪行動所破壞。中國的主權主張以及軍民兩棲漁船頻繁侵入西菲律賓海，更聲稱擁有南中國海主權，引發了多次反中抗議。2012 年菲律賓政府也將其專屬經濟區附近海域從南中國海更名為西菲律賓海，這件事就是在回應民間的反中氣氛。此外，菲律賓的中國網路遊戲產業還帶來了經濟和社會衝突，這也助長了反中情緒。在疫情之前，中國網路遊戲業務在菲律賓的暴增帶來中國人的湧入，中國人在當地的炒房行徑讓房地產價格上漲導致本地人無法負擔房價。另外，菲律賓也出現了對中國在其他國家「債務陷阱」的擔憂。因此，中國的公眾外交和影響行動在整體上並沒有轉化為加強中菲戰略關係，也沒提升菲律賓對中國的觀感。

小馬可仕的對中政策

首先，即使小馬可仕積極跟北京接觸，菲律賓也不一定會更容易受到中國影響。菲律賓武裝部隊（AFP）和國家安全機構即使不批判北京，也仍然保持謹慎態度。此外，普通菲律賓人或小馬可仕的票倉 Masa 地區仍存在很高程度不信任中國。由於菲律賓民眾對現任政府的外交政策缺陷感到厭倦，越來越多的人反對中國的侵占，如果小馬可仕繼續繼承杜特蒂失敗的遺產，有可能削弱支持者的信任。

其次，小馬可仕尚未提出明確的外交政策議程。跟在 2016 年競選初期就公開表達蔑視美國的和欽佩習近平的杜特蒂不同，小馬可仕僅提及菲美聯盟的重要性。這可能表明小馬可仕不太可能像杜特蒂那樣危及菲美聯盟。但同樣值得注意的是，跟其他總統候選人相比，小馬可仕因缺乏明確的表態而受到嚴厲批評。小馬可仕在政策模糊這一點上可以成為菲律賓民眾積極塑造菲律賓外交政策方向的機會。與其他東協國家相似，小馬可仕可能會選擇中間立場，在戰略上傾向於華盛頓，但在經濟上傾向於北京。

第三，國內問題，讓菲律賓經濟從疫情中復甦仍是菲律賓新政府的首要任務。深化跟中國的經濟關係可能是解決方案的一部分，但新政府將需要跟包括美國和西方援助與發展組織在內的其他地區參與者有廣泛合作，在對抗疫情的同時促進經濟成長。武漢肺炎大流行兩年多來，菲律賓的許多學生仍維持在網路上課（或根本不上學），這造成了迫在眉睫的人力資本危機。

小馬可仕之前曾表示，他的外交政策觀點既不親美也不親中，而是代表了親菲律賓的立場。這可能會令華盛頓感到震驚，因為小馬可仕似乎願意跟北京保持友好關係，但這意味著菲律賓在南中國海議題上會採取軟弱立場。然而，擔心菲律賓可能在小馬可仕時期完全落入北京的勢力內，這種擔憂是沒有道理的。菲美聯盟的制度化，尤其是在菲律賓武裝部隊和國家安全機構之間的制度化，以及強大的菲律賓民族主義是對抗中國影響力的緩衝，也會阻止小馬可仕轉入北京的軌道上。

參考來源：
2022/05/12　Al Jazeera　Marcos dynasty back in power: What’s next for the Philippines?
2022/05/13　The Diplomat　Fears of a Marcos Government Courting China Are Overblown
2022/05/12　Reuters　China envoy says ties with Philippines to strengthen under Marcos
2022/05/12　VOA　US to Strengthen Ties With Philippines, Promote Rule of La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