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文章出自《產經新聞》「それでも香港に生きる(儘管如此還是要在香港活下去)」系列報導第 ① 篇。
現年 27 歲的黎振鴻走在一條漫長的道路上,在去年 12 月 22 日。他是無數個參加 2019 年香港民主化運動中沒沒無名的其中一人。
過了中午,街坊傳來聖誕歌曲,但黎振鴻無心於此,只急著趕路。從香港九龍的鬧區搭巴士 1 小時,再從巴士站走約 20 分鐘,到了大欖懲教所。
黎振鴻這一天和 22 歲的 A 女見了面。2019 年 11 月 18 日深夜,對香港政府及中共的示威抗議愈演愈烈,A 在催淚彈和約 250 個汽油彈飛來飛去的香港理工大學附近被逮捕。黎振鴻到訪大欖懲教所是在 A 被以暴動罪判刑收監的 5 天後。
在監獄的生活,尤其是面臨巨變的初期最為難受。被判有罪,在荔枝角懲教所等 5 個監獄服刑 2 年 3 個月的黎振鴻很清楚這一點。他現在利用這個經驗,為在囚中的青年提供支援。
其實,黎振鴻被逮捕的那一天也是 2019 年 11 月 18 日。因為遭到警方猛攻,而向警車投擲了汽油彈。為了讓手足(編按:香港抗爭者對夥伴的稱呼)脫逃,他擋在警察面前。
黎振鴻出生在鄰接香港的中國廣東省。那是在他少年時期和家人一起到香港觀光的時候的事。剛好那一天,有一場要求為鎮壓 1989 年中國民主化運動的天安門事件負責的示威遊行。他因為不明白香港民眾口裡喊的口號的意思,問爸媽他們也不說,所以就去問了學校老師。
「那是騙人的。不可以相信。只有教科書上寫的才是對的⋯⋯」
在那之後他也去了好幾次香港,網路沒有受到管制的香港,可以查到很多東西,他也以此為樂。在上中學之前,他直接跟母親說「想在香港唸書!」
鳥籠中的自由
在當工程師的父親留在中國,他和母親移居到香港的公寓。雖然那是一間大約只有 10 平方公尺(編按:約 3 坪)像「鳥籠」一般的家,但對於少年時期的他來說那就是「自由」。
在 2012 年香港政府要推行培育中國愛國心的「國民教育」的時候,17 歲的黎振鴻參加了反國教運動,因為他親身體會過中國愛國教育是什麼樣的東西。
上了大學的黎振鴻也在 2014 年佔據主要幹道的「雨傘運動」開始後加入了佔領行動。這場運動反對對親中派有利的香港行政長官間接選舉,欲爭取「一人一票」的普選,但這訴求在警隊的催淚彈之下破滅。黎振鴻學到光是喊口號不能贏得讓步。
接著 2019 年,反對「逃犯條例修訂草案」將嫌疑人引渡至中國的抗爭擴大,整個運動從要求民主化實現真普選,發展到抗議在背後操縱港府的中共。黎振鴻作為勇武派持續站在前線。
被逮捕後,令他驚訝的是拘留所有一大堆蟑螂,天還亮著的時候還能處理,到了晚上就只能「共生」。棉被髒到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洗的,只能用洗過的床單像睡袋一般包住身體再蓋棉被。
在黎振鴻去年 2 月出獄後,香港社會整個都不一樣了。2020 年 6 月,港版國安法施行後,香港的言論和集會自由都被限縮了。
校園中不僅被要求升起中國五星旗並齊唱中國國歌,更糟的是老師們擔心被剝奪教師資格而不敢說出真實狀況。
我們的抗爭沒有意義嗎?
「我們的抗爭到底算什麼?是不是沒有任何意義?」他也曾被這種絕望折磨,這種時候就會想想可能也一樣痛苦的手足們。
有在囚中的手足,有還在打官司的手足,也有連訴訟都還沒開始的手足。有什麼是已經回歸社會的自己能做的?
港版國安法施行了兩年半。民主派的成員大多逃往海外,也有人在摸索在香港活下去的路。追蹤從 2019 年試著持續守護民主化運動的香港人。
根據港警,截至去年 8 月底,因為 2019 年的抗爭遭到逮捕的從 11~87 歲共有 1 萬 279 人(2,742 名女性)。當中有 2,909 人(約 28%) 遭到起訴,1,318 人被判有罪。
黎振鴻出獄後,參加了支援抗爭者因 2019 年抗議而被逮捕、入獄的民間組織計劃。他和很可能被判刑入獄的青年說說在監獄裡的經驗,希望能紓緩他們的不安,不要迷失自己。
也有保釋中的青年來找他。A 也是其中一人。黎振鴻給她的建議是剪掉頭髮,因為「獄中沒有吹風機」。A 剪掉一頭及腰長髮的那一天,黎振鴻也陪著她。
「我想去香港唸書!」黎振鴻不曾後悔過在 13 歲的時候拜託母親這件事。如果留在中國,應該就會變成習近平獨裁體制這個巨大中國齒輪的一部分。至少,現在的自己有可以扮演的角色。就像最後扔了汽油彈的那一天。
他想和夥伴說「天光還很遠,但我們要挺胸面對深夜的黑暗。」
黎振鴻活在香港。
第 ② 篇:留在香港的抗爭者》候鳥 候・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