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北韓》名為「苦難行軍」的饑荒 根本沒餘力思考為何過得這麼艱苦

為了賺取一天生活所需的30韓元,需要從早到晚16個小時翻山越嶺採藥草。(圖/Juliana Cunha/Flickr/CC BY-NC 2.0)

嚴格管控資訊,鄰近卻又充滿謎團的國家——北韓。

北韓平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一名出生在北韓鄉村,2008 年成功逃離北韓的脫北者金約瑟(Kim Joseph),在他寫下的《我是「脫北YouTuber」~拼了命從北韓來到日本的男子》(非正式譯名)當中,提到「住在鄉下的公民受貧困所苦。為了賺一天 7 毛台幣沒辦法上學,不斷地採藥草收集掉落在農田的豆子⋯⋯」

上一篇:脫北者憶:沒什麼比得過能吃飽飽再死了

以下為該書的節錄。回顧金約瑟在小時候壯烈的故事。

◆◆◆

告別為我找尋食物的弟弟

在我 10 歲左右母親過世之後,父親也不見蹤影。後來從祖父哪裡聽說,父親不斷從一個親戚家搬到另一個親戚家去找尋食物,但最後親戚們也照顧不起他,所以他就去了中國工作。後來父親從中國聯繫我,所以我才知道父親還活著,但是當他失去蹤跡時,每個親戚都認為他餓死在某處。

和弟弟一起流落街頭後,我搬到了祖父母和叔叔們居住的地區。

可是,那個時候,祖父母連飯都吃不飽,所以也養不起我們兄弟倆。即使有食物配給,我也是從住在我附近的人和我的叔叔們那裡得到食物。

流落街頭的時候,我實在沒辦法下手偷東西,所以我吃了我弟弟搶來的東西。本來,我這個哥哥應該要養弟弟的,但實際上,都是我在依賴他,我簡直就像是一個拖油瓶。就連祖父母伸出援手說「可以勉強照顧你們兄弟其中一個」的時候,弟弟也說「我自己也能活下去,所以哥哥你去。」

那是在正月剛過,寒冷的天。

我們兄弟心想「春天來了,就可以去田裡,應該就可以拿到我們兩人份的食物了」,我們在車站前離別並約好 3 月再見。

但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和他在一起。 因為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說上話。我再也沒有和弟弟相見的那一天了。

金約瑟與弟弟在車站別離後,此生便不復相見。
(圖/Juliana Cunha/Flickr/CC BY-NC 2.0)

當我脫北後在中國與父親團聚時,我沒能帶我的弟弟到那裡,真的是很難過,覺得很沒用。

一家七口只剩兩個人。

我責備自己沒能盡到一個作為兒子和哥哥的責任,在那之後,我每天躺下來想起弟弟都會哭。

我們在寒冷的冬天車站,擠在一起熬過夜晚的那些日子。即使弟弟已經不是小嬰兒了,但可能因為精神上的壓力,他經常尿褲子。晚上尿濕褲子會結冰,醒來後體溫會融化它,動來動去就會漸漸乾掉。我對此無能為力,只能在一旁看著。我清楚地記得那個景象。

就算到了現在,我沒有一天不想他。

從每天早上 5 點花 16 個鐘頭採草藥賺錢

搬去與祖父母同住後,每天都為了賺取日薪而工作。 小學畢業後,我沒能去念本來要念 6 年的高等中學。

生活所需的金額是每天至少 30 韓元(約新台幣 0.7 元)。 每天早上,在山里採藥草,撿拾木柴,秋天和祖母一起收集掉在田裡的玉米和豆子。 1998 年左右的一段時間,也有把從中國買來的藥材以高價出售,這幫了大忙。

我早上 5 點左右會帶著一個和我一樣不能上學的小孩去採藥草,進到山裡我們要再走個 2~3 個小時。如果不走那麼遠,沒有地方可以採藥草。然後我們把藥草裝在背包裡,晚上 8、9 點的時候回去。

幾個月後,我存了大約 1500 韓元(約新台幣 33 元),這很多了。我以前從來沒有買過衣服,幾乎只穿過和我差不多大的表親以及叔叔穿不下的衣服,我很想要當時流行的金正日同款褲子。但是,足夠熬過冬天的 2 噸煤炭價格約為 1400 韓元(約新台幣 31 元)。但褲子一條 500 韓元(約新台幣 11 元),所以我放棄了。

我曾經拉著拖車到離家裡大約 10 公里遠的煤礦坑,以每 100 公斤 50 韓元(約新台幣 1.1 元)的價格購買煤炭,然後以 100 韓元出售。蜂窩煤是圓的,上面有孔,用來取暖,而石頭形狀的煤球是用來在外面做飯的。

此外,在北韓常養兔子和豬,所以給牠們吃的草很熱賣。但是,即使賣了 20 公斤,也只能得到 1、2 公斤的玉米。可以一半玉米和一半葉菜,煮成粥,但是如果葉菜太多,很快就會肚子餓。會根據收益的多寡,增加或減少玉米的量。

沒有餘力思考「為什麼過著如此艱苦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不管是下雨還是下雪,持續了很多年都沒有休息。天氣不好的時候,我很想休息不去採藥草,但祖母會很生氣,所以我只好拖著自己的身體去採藥。

那時沒有像現在這樣週休二日的概念,只有努力工作個沒完沒了。就算晚上回家想見朋友,為了明天也得早點睡。

說到有什麼期待,就是想像明天能不能吃好吃的東西吃得飽飽的,還是可以吃好一點,量多一些。

總之我為了能有食物吃用盡了全力,所以無論喊多少口號來煽動,我也沒有餘力去想政治。

出生在北韓的絕大多數公民無法接觸到海外的資訊。所以,他們沒辦法注意到自己國家的矛盾。如果有很多人對每天電視上說的「我們國家是人間天堂」感到不滿的話,那現在可能就沒有北韓這個國家了。

我連想都沒想過為什麼我得過著這樣的生活。

黑白電視和縫紉機都被拿去抵押了

母親和姊姊們都去世了,父親不見人影,與弟弟死別,我從 10 歲到 18 歲幾乎都是在祖父母家度過。

我想我因為是長孫所以特別受到祖父母的疼愛。尤其是祖父對我非常照顧。

等到生活稍微穩定一些的時候,叔叔們會給爺爺吃平時吃不到的好吃的東西,或是送難得一見的稀有東西,但爺爺把全部都給了我。我的叔叔和堂兄弟們可能一直很不高興為什麼一樣是孫子卻有不同待遇。

我祖父母的房子是獨立的一間房,兩戶人家可以住在一起。有一個廚房和大約 3 張榻榻米大小的兩個房間,我爺爺睡在北韓叫「上房」給年長者的房間,我和奶奶睡在「下房」。

夏天沒有冷氣,所以只能開著窗戶,有很多蚊子飛進來。廚房裡是用煤煮飯,有時買不起煤,就會改燒柴火。

房間裡沒什麼東西。

有一段時間家裡有一台黑白電視,但我的一個叔叔做生意失敗負債累累,電視就被拿去抵押。我奶奶非常喜歡縫紉機,當衣服破洞時,她就會用縫紉機來修補,但那也被拿去抵押了。

北韓村落平房
(圖/jacob jung/Flickr/CC BY-ND 2.0)

和鄰居、家人一起唱歌聊天是小時候唯一快樂的回憶

不過,叔叔們與人相處融洽,得到多方面的幫助,也因為到 2000 年代北韓經濟稍稍恢復,在那之後家計就有好轉。在我脫北的前幾年,也結束了「苦難行軍」的時代,稍微寬裕了一些。在村子裡是會被依靠,那樣的家庭。

逢年過節和爺爺奶奶過生日的時候,親戚們會聚在一起,用奶奶親手做的豆腐和料理,還有各個家庭帶來的家常菜一起吃一頓飯。

平常都是吃玉米,但那樣的日子可以吃到白米飯和肉。為了這一天,大家會一點一點地存米和錢。過去,政府會配給 100 克的油和肉,但那時候已經沒有了,所以我們只能自己想辦法。

至於酒,有很多人私釀燒酒,所以我喝過買來的或私釀的。 啤酒一般人是拿不到的,但我的一個叔叔偶爾會買回來。因為那個叔叔是在做部隊的物流相關工作,認識的人比較多,他常透過人脈買些奢侈品。

四戶人家擠在一個小房間裡,一起唱歌聊天,玩得很開心。村里的好朋友或住在附近村落的叔叔朋友有時也會來。

在節日和祖父母的生日之後,我都會期待著大家下一次再聚在一起。這是我童年唯一快樂的回憶。

冬季北韓平壤的萬景台遊樂園。
(圖/Juliana Cunha/Flickr/CC BY-NC 2.0)

本來應該死了的父親所安排的脫北掮客

即使在我 15 歲之後,我仍然沒休息不分晝夜地工作。和祖母一起去田裡,撿拾出貨後掉落在田裡的農作物,我們也有自己在田裡播種、收穫。 和同村的朋友在河裡收集沙金,如果收集到 0.1 克,換到 100 韓元,就可以買 1 公斤白米。

其他,還有把從幾公里外的礦坑裡撿來的煤炭拿去市場賣,用拖車當成貨車來送貨,帶著幾天的食物到遠方山上去採藥草,割要給豬吃的草來賣⋯⋯。

這樣日復一日看不到盡頭的日子持續到了 2003 年底,在我 18 歲的時候,有一個人前來找我。

 「你父親派我來帶你過去」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父親和那些在「苦難行軍」中死在街頭的人一樣,遭遇了同樣的命運。可是,我父親還活著,他想從南韓經過中國把我叫過去。

脫北到南韓是重罪,但⋯⋯

我想見我的父親。我厭倦了這裡的生活。但這是一場風險太大的賭注。

首先,不能保證能安全脫北。在北韓,脫北到南韓遠比單純的脫北來的更罪惡。如果被抓到可能會被判處數年監禁,或者在最壞的情況下,被送往政治監獄,在那裡結束一生。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代替父母撫養我長大的祖父母和叔叔也不會就這樣沒事。一想到要讓我在乎的人的命運也跟著翻騰,我的內心就忍不住動搖。

另一方面,即使成功脫北,我得與我心愛的祖父母、叔叔們和朋友們告別。這讓我非常的猶豫。

但有一點很清楚:只要我人在這裡,我的人生就永遠不會開啟。

最後,我像往常一樣出門假裝去朋友家。我沒辦法和我的祖父母告別,因為當我看到他們的臉,我就會死了這條心。

那是我第一次脫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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