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1 日韓國國會舉行了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的演說,但韓國對烏克蘭的反應很是冷淡。澤倫斯基總統在這場演說也譴責了俄羅斯的侵略,可是旁聽這場視訊演說的國會議員不到 2 成,演說結束後也沒有起立鼓掌。
以下將透過《WEDGE Infinity》記者高橋一也的文章來理解韓國的困難;以及藉由週刊新潮線上版《デイリー新潮》的記者提問,由韓國觀察者鈴置高史來解讀韓國的「異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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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人染上的「恐俄症」和「事大主義」
《韓國日報》(4 月 13 日)的報導提到 3 月烏克蘭方面詢問能否舉辦澤倫斯基總統的演說,韓國國會以「實際上的困難」拒絕了。
關於「實際困難」的真面目,《WEDGE Infinity》記者高橋一也指出是韓國人在 DNA 層級染上的恐俄症和事大主義。「恐俄症」是日本在明治時代流行的詞,受制於對俄羅斯的害怕,擔心有朝一日俄羅斯可能會發動攻擊的一種過度的外部危機感。「事大主義」則是指,沒有自己的信念,迎合具主導地位的大國以求明哲保身的想法。
朝鮮半島的事大主義,多從以中原為中心的華夷秩序面向來討論,但在近代以後又加上了日本與俄羅斯等大國。高橋援引北韓統戰官網「由我們民族自己」所刊登的內容來理解朝鮮半島的事大主義這個論題。
「可以說事大主義和依附外部勢力是亡國之路,這是朝鮮民族在漫長的民族苦難史中痛切體會到的深刻教訓。我國會被日本帝國主義佔領就是不依靠自己而崇拜大國的事大主義造成的。
朝鮮封建王朝末期腐敗的封建統治者,為了晉升高位爭奪霸權而蒙蔽了雙眼,埋頭在分為親日派、親俄派、親清派的事大主義和外部勢力依賴當中。結果我國成了帝國主義列強角逐霸權的地方,最終被日本帝國主義奪走了國家」(由我們民族自己)
高橋認為北韓的歷史觀直指了問題核心,記載了朝鮮民族的悲哀。
大略回顧近代朝鮮半島的歷史,日本在日清戰爭(1894 年)取勝,排除了大清在朝鮮半島的影響力後,親俄派開始抬頭,這引起日本的警戒因而殺了明成皇后(1895 年),隔年到 1897 年朝鮮國王高宗逃到首爾的俄羅斯使館,後來爆發爭奪朝鮮半島權益的日俄戰爭(1904~1905 年),結果朝鮮被併入日本(1910 年)。
所以說對於韓國而言俄羅斯是可能會侵略韓國的令人害怕恐懼的對象,同時也是會保護韓國的事大主義的對象。這個基於地緣政治的心態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再從目前韓國所處的國際局勢來看,一面維持美韓同盟的基本關係,一面又必須最大限度地考慮中國這個大國。 就如同韓國在 2016 年部署美國終端高空防禦飛彈薩德系統(THAAD)的問題上遭受了中國的痛苦對待。
然後遇到烏克蘭局勢,讓韓國不得不明確表示對俄羅斯的態度。這個情況和清、俄、日在朝鮮半島是利益關係人的近代很相似。美中在經濟戰中爭奪霸權,朝鮮半島因北韓問題而成為火藥庫,韓國對於要如何應對俄羅斯而感到困惑,這應該就是韓國困難的真相吧?
事大主義
原出自《孟子·梁惠王下》齊宣王請教孟子結交鄰國的方法,孟子所說的「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事為侍奉之意。「以小事大,小國明智的君王,因為深明義理、識得時勢,即使大國來侵凌,也能事之以禮,如此才能保住黎民百姓的幸福與國家的安全。」(教育百科)
後來在冊封體制下的外交被稱作是「事大外交」。新羅、高麗與李氏朝鮮等在朝鮮半島誕生的封建國家,多以「事大」的方式與統一中原的大國往來。新羅和高麗儘管會朝貢中原王朝,但也使用自己的年號作為對抗。到了李氏朝鮮,其開國君主李成桂在威化島回軍(1388 年)時主張「以小事大為保國之道」,推翻了當時決定與明開戰的高麗王朝,接受明冊封。李氏朝鮮在華夷秩序當中自詡是與中華並列的文明國(小中華),在政治上則是事大於明的臣子。
李氏朝鮮行事大主義的實際原因被認為是因為高句麗滅亡後朝鮮半島的小國沒有能力在軍事上與稱霸中原的中華帝國或游牧帝國滿州、蒙古等國匹敵,且在高麗向元投降後,年號的使用受到中原的嚴格監視,為國家安全而不得不採事大主義。其後導致李氏朝鮮末期每每發生政變,就不斷改變事大的對象,包含清、俄、日、美等,而無法統一國內最終被併入日本。韓國前總統朴正熙曾在著作中批評事大主義是「朝鮮民族的負面遺產」之一。而北韓官方意識形態「主體思想」便是在對抗事大主義。
▌恐中症、恐俄症
——為什麼韓國人對烏克蘭這麼冷淡?
鈴置高史認為這是因為韓國沒有與俄羅斯為敵的覺悟,對於韓國人來說,不管是俄羅斯,或它的前身蘇聯都是國防上的威脅。
鈴置高史
韓國觀察者。1954 年於愛知縣出生。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部畢業。曾任日本經濟新聞社的首爾、香港特派員和經濟解說部長等。1995~96 年在哈佛大學韋瑟罕國際事務中心(Weatherhead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Affairs)擔任研究員,2006 年作為傑弗遜研究員在美國東西方中心(East–West Center,EWC)研修。2018 年 3 月離開日經新聞社。著有《美韓同盟消失》、近未來小說《朝鮮半島 201Z 年》等。獲得 2002 年度范恩・上田記念國際記者獎。
雖然在韓戰當中是北韓、中國在打,但背後是有蘇聯協助。儘管不是正式參戰,但帶有北韓識別記號的蘇聯軍機是日常性的和美國軍機交戰。韓戰之後,1983 年 9 月大韓航空的民航機還因誤闖領空在庫頁島附近遭蘇聯戰機擊落。
對日本而言蘇聯雖然也是威脅,但日本在日俄戰爭中取得了勝利。這個差別帶有決定性的意義。因為沒有贏過,所以經常受到壓迫的韓國人不曾想要與俄羅斯為敵。
——可是如果放過了俄羅斯的蠻橫行徑,可能會引發中國去侵略台灣。
鈴置說那是日本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韓國人顧慮到中國,想的是如果拋頭露面去批評俄羅斯的話也會和中國為敵。所以比起去牽制對台的侵略,不要被中國討厭要遠遠來得重要。韓國也沒有贏過和中國之間的戰爭,雖然在新羅與唐的戰爭是有「贏過」。
所以說韓國國會議長和約 8 成的國會議員,不去參加澤倫斯基的演說在某個意義上也是理所當然的。要是被記錄在參加者名錄上,導致後來會遭受中國和俄羅斯欺負的話,韓國人是會害怕的。
▌「愛面子」的韓國人
——那這樣說來不要接受澤倫斯基的演說不就好了。
鈴置說韓國在 3 月中旬接到烏克蘭政府關於演說的詢問。但是國會擔心會引來後患而相當的猶豫。韓媒《京鄉新聞》批評韓國是全球第 24 個舉辦澤倫斯基演說的國家實在太慢,在媒體報導正在籌備演說後經過將近 3 個禮拜才終於舉辦。這也暗中批評了韓國的「躊躇」。
居住在韓國的韓裔烏克蘭人(祖父母為移居前蘇聯的高麗人)Dmytro Vi 在《中央日報》一篇題為「【我要告發】和文在寅想法不同的尹錫悅⋯ 應該直視呼喊和平被迫戰爭的烏克蘭現實」(4 月 4 日,日文版)當中提到「因『共同民主黨』的反對澤倫斯基總統的國會演說[暫且]取消」。
不過在主要國家的國會陸續都舉辦了澤倫斯基的演說,甚至 3 月 23 日在日本也舉行了。韓國國會想說「不能輸給日本」,於是又由韓方提出舉辦曾一度拒絕或保留答覆的演說。
——簡單來說全部都是為了「面子」吧。
「沒錯,舉辦澤倫斯基的演說也是因為『面子』,沒有議員齊聚一堂而哀嘆也是因為『面子』,好像遭到俄羅斯利用而慌張也是『面子』。」
全世界都在想要怎樣做才能讓俄羅斯停戰的時候,只有韓國人在意全世界怎麼看自己。
這對烏克蘭來說很困擾,因為在國家存亡之際,還要為了沒怎樣提供幫助的韓國人的面子,不得不製作總統的演說影片給韓國。
《中央日報》4 月 13 日的政治漫畫就直搗韓國國會的自私任性。影像中的澤倫斯基總統拿著寫有「自由民主」的紙張看向觀眾席,然而沒有人坐在影像外的椅子上,只有放著一張寫著「不參加的自由」的紙。澤倫斯基總統額上冒著汗⋯⋯。漫畫的標題是「都邀請了⋯」。
▌韓國駐東京特派員一窩蜂揭穿「日本的別有居心」
——媒體都懂⋯⋯。
鈴置認為那倒不一定。韓國媒體也是相當奇怪。韓媒的東京特派員曾一窩瘋以「尋找接收烏克蘭難民的日本政府的別有用心」這樣的觀點來報導。
《朝鮮日報》特派員在「緊急派遣的日本外長,返國時帶回 20 名烏克蘭難民」(4 月 3 日)當中斷定「是為了在新重組的世界秩序中發揮影響力」。
《YTN》電視台的特派員更進一步解釋。在「【字幕新聞】從 6 歲小孩到 66 歲老人⋯日本政府史無前例的對應」(4 月 6 日)當中解釋「目的是成為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
《中央日報》特派員在「【全球視野】日本志向和平嗎」(4 月 8 日,日文版)的報導中顯示出對「以協助烏克蘭為做人基本道理而擴充軍備的日本」的擔心。
《韓民族日報》的特派員也在「對難民消極的日本、罕見支援烏克蘭避難民的理由」(4 月 7 日,日文版)中,雖然沒有單方面斷定理由,但還是不懂「為什麼日本要幫助烏克蘭」。
韓國的特派員們相信「日本如果沒有別有居心不可能幫助烏克蘭」。反過來說,他們認為如果沒有獲得利益就沒有必要幫助烏克蘭。這就是韓國的真心話。
當戰爭爆發時,我們將盡全力拉住侵略國,並盡可能地支持被入侵的國家。 這在普通國家是很自然的行為。但韓國人無法理解這種理所當然的現象。
一般的記者在探尋「日本的別有居心」之前應該會先挖掘「韓國為什麼不向遇到困難的人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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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候選人也是「韓國的損失」
——譴責國會「丟臉」的韓國媒體也⋯⋯。
鈴置認為韓國媒體也不是可以褒獎的對象。且不如說韓國整體都怪怪的。在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隔天 2 月 25 日,角逐總統大位的左派「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發言表示「6 個月經歷的新人政治家成為總統,刺激到俄羅斯所以發生衝突」。
而對手「國民力量」的尹錫悅完全沒有政治經歷。還蹭起「引發戰爭的澤倫斯基總統」,以強調「烏克蘭的素人總統」來獲取選票,實在讓人傻眼。
在擔心俄羅斯可能會侵略烏克蘭的時候,《韓聯社》「尹錫悅『召開 NSC 常任委員會、確保旅居烏克蘭國民的安全」(1 月 25 日)的報導中,尹錫悅最初的發言是「必須徹底準備以避免我國企業由於經濟制裁等原因遭受損害」。
不論是落選的李在明或當選的尹錫悅,完全看不到他們阻止侵略戰爭的意思,只執著於確保自己或最多自己國家企業的利益。鈴置直言批評在韓國要成為總統的人都這種程度了,向國會議員或記者要求這世界的常識是沒有用的。
▌不知感恩且愚蠢的韓國
——韓國是很異質的國家⋯⋯
世界也注意到了「韓國的異質性」。美國就大罵不加入對俄制裁的韓國,透過國務院管轄的《美國之音》,點名譴責「同盟國當中唯一不和美國一起行動的國家」、「不知感恩的愚蠢國家」。
「不知感恩」是在說韓國在韓戰時受到各國的幫助,但在烏克蘭陷入同樣處境時卻裝作不知道。澤倫斯基在韓國國會的演說也有提到韓戰。
而且也要求韓國提供武器,以對烏克蘭士兵來說用的順手的「T-80」坦克等俄羅斯製造的武器為主。要看俄羅斯臉色的韓國當然不打算提供,就編些歪理拒絕。
▌Quad 拒絕「脆弱的一環」
——變成尹錫悅政府之後韓國的外交態度會改變嗎?
鈴置認為美國政府並不覺得樂觀。3 月 19 日美國拒絕韓國以觀察員(Quad+1)身分參加 Quad。那是候任的尹錫悅政府作為「美國回歸」象徵的重點政策。
對於沒有決心要和美國站在一起的韓國,美國並不打算讓韓國進 Quad 這個日美澳印組成的對中包圍網。因為如果讓「懦弱的韓國」加入的話,中國一定會鎖定「同盟鏈條中最脆弱一環」的韓國來拆毀 Quad。
英語俗諺
A chain is no stronger than its weakest link.
一條鏈條的堅固程度取決於其最脆弱的一環。
意指連結很深的團體成員,任何一人的弱點都會成為全體的弱點。
《華盛頓郵報》專訪當選的尹錫悅,仍然將焦點對準「懦弱的韓國」。記者問「Quad 現有的成員,會將經濟上對中國高度依賴的韓國視為可靠的夥伴嗎?」(4 月 14 日)
對此尹錫悅回答「韓國能夠在論及美中的經濟、政治議題上尋求共存。」
《華盛頓郵報》記者接著拉出在政治上向美國靠攏,即受到中國在經濟面報復的薩德反飛彈系統部署問題,問尹錫悅「你說的『政經分離』具有現實性嗎?」
鈴置認為這與其說是《華盛頓郵報》的訪問,不如說是美國政府對韓國候任總統尹錫悅的「口試」。《華盛頓郵報》也有問是否有打算提供武器給烏克蘭,尹錫悅以「各種障礙」為由拒絕了。
▌韓國是民主國家嗎?
——最後再問一次。我們知道韓國害怕俄羅斯,也知道韓國會看中國的臉色。但韓國不站在自由與民主這一方,還認為這樣能守護自由民主嗎?
鈴置認為韓國說起來根本沒有想守護自由與民主。
——我以為韓國已經是民主國家了。
沒有對新聞審查或拷問,又或者有舉行公正的選舉,在這個意義上應該是民主國家。但是沒有到要不顧死活的去守護自由與民主。
證據是即使自由與民主的法治基礎不斷在崩塌——雖然本來就很怪了,但人們也不在意。到現在還有很多韓國人真的相信「我國實現了亞洲最好的民主」。至少,他們的目標不是歐美或日本式的民主。
——那,民主化到底是什麼?
鈴置說「我現在也在思考這個。帶來 1987 年民主化的是民眾對獨裁政權的憤怒。這是在抗議現場深刻感受到的。」街坊的人們把逃離防暴警察的學生藏在他們的店裡,飯店員工從頂樓丟給學生大量的小毛巾,讓他們擦拭臉上和手腳上沾到的催淚彈粉末。
普通人也會認為不能原諒軍政府肆無忌憚地折磨和殺害人民。只不過他們只是認為必須做點什麼來改變亂七八糟的現狀,他們的目標並非實現西歐式的民主。
▌這裡也是「面子」
——知識份子也是這樣嗎?
知識份子有明確表明「以日本或西歐為目標」,因為他們將韓國視為「落後國家」。他們的原動力是羞恥,不過到現在那好像反而適得其反。
被世界認可「已民主化」,就會變成只要能逃離羞恥感就夠了。就算自己國家的民主政治的機制開始崩壞,或是世界的自由民主被侵犯,只要能確保「民主國家」的招牌就好了。
——這是「面子」對吧。
「沒錯,韓國人只要能滿足自己的『面子』,烏克蘭會怎樣都無所謂。」
參考文章連結:
2022/04/18 デイリー新潮 韓国人はなぜ「ウクライナ」に冷たいのか ゼレンスキー演説を聴いたのは国会議員の2割
2022/04/18 WEDGE Infinity ゼレンスキー大統領演説で露わに 韓国「恐露病」の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