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中國不公平的貿易行為扭曲歐盟市場，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9 月 13 日在史特拉斯堡歐洲議會中發表歐盟情勢年度咨文，宣布將針對中國電動車進行「反補貼調查」（anti-subsidy investigation）。這項「反補貼調查」的宣布，正值 9 月 25 日在北京即將舉行歐中經貿高層對話前夕。
不尋常的是，歐盟一般的反補貼調查是由歐盟產業方提出，再由歐盟於45天之內啟動。這次，則由歐盟指委會主動提出。
（編按：2024 年 10 月 29 日歐盟公報最終拍板，中國電動車關稅最高可達 45%）
國際能源總署：2023 年電動車將佔全球銷售量 18%
根據法國《世界報》，2021 年中國電動車僅佔歐盟市場的 2%，目前歐盟則成為中國電動車出口的最大市場，佔了歐盟 8% 的市場，預估將在 2025 年達到 15%、2030 年達到 30 %。
而 EV-Volumes 統計，2022 年全球電動車的市占率從 2013 年 0.2 %，上升到 2022 年的 13 %（「國際能源總署 IEA」《2023年全球電動車展望》為 14 %）。最大幅成長是從 2020 年到 2022 年，兩年之間，從 4 %上升到13% – 14%， 2022 年全球電動車銷售破 1000 萬輛，中國、美國、歐盟加起來佔了 60 %。
IEA 預測，2023 年將增長 35 %，達到 1400 萬輛，佔全球汽車銷售量的 18 %。IEA樂觀表示，電動車發展將帶動對石油需求的減少，2030 年每天會少 500 萬桶石油的消耗。
（圖／EV-Volumes／報呱翻譯）
補好補滿 中國補貼 比亞迪將超越特斯拉
發生了什麼事情？中國不是經濟下滑嗎？COVID-19 的封鎖、青年失業率激增、房地產公司面臨違約危機，再加上歐、美、日相繼限制高階晶片與設備出口中國等等不利的經濟因素，怎麼又爬起來了？
中國自 2009 年開始對汽車產業補助，一輛 10 萬人民幣的汽車，中國政府就補助了 6 萬人民幣。2015 年要求製造產商配備中國電池以獲得補助，從而推動中國本土企業如比亞迪（BYD）。製造電池的寧德時代，2020 年取代的韓國松下，成為全球第一。
2022 年純電動車（Battery Electric Vehicle, BEV）和插電式油電車（Plug-in Hybrid Electric Vehicle, PHEV）合計起來，中國比亞迪已成為全球銷售第一（2022 年 185 萬輛）。如果僅算純電動車，特斯拉仍然維持第一（2022 年 131 萬輛），不過特斯拉電動車有一半在中國生產。
（圖／BYD）
根據《路透社》引用美國財務諮詢顧問公司 AlixPartners 調查，從 2016 年到 2022 年，中國國家補助電動汽車高達 570 億美元。法國《世界報》指出 2022 年底，中國品牌比亞迪已經正式超越德國福斯汽車（福斯汽車有一半的利潤來自於中國，2022 年宣布投資中國 40 億歐元，與歐美官方對中「去風險化」政策，形成反差），成為中國個人汽車第一。
2023 年比亞迪售出 140 萬輛純電動車，比特斯拉多了 50 萬輛。電動車取代汽柴油車的趨勢不可逆，所有傳統車廠都必須預先佈局，預計全球電動車 2023 年的市占率將達到 18 %。
反制中國「非市場行為」的具體措施—反補貼調查
歐盟 2019 年將中國視為「系統性的競爭對手」，但在雙邊貿易依賴非常深的情況，脫鉤已不可能，2023 年歐盟只能跟隨美國對中經貿戰略，宣示對中國「去風險化（De-risking）、不是脫鉤」。中國之所以成為風險，在於它的「非市場行為」（non-market practices）。
「非市場行為」涵蓋範圍相當廣：產能過剩的產業政策；國家的普遍補貼；國有或國有控股企業，所導致歧視性和反競爭活動；任意或不合理地使用法規；強制技術轉移；國家資助的商業機密竊取行為；政府對商業決策的干預或指導；監管和市場透明度不足。
（圖／Eurostat／報呱翻譯再製）
歐盟的反補貼調查，可以視為歐美批判中國「非市場行為」的具體措施。
《金融時報》提到，馮德萊恩在 9 月 9～10 日於印度新德里召開 G20 峰會期間的雙邊會議上，向中國總理李強表達了歐盟對中國電動汽車的擔憂。
然而諷刺的是，李強反過來敦促歐盟為中國提供一個非歧視的環境，並願意在潔淨能源與綠色金融上與歐盟加強對話與合作。而歐美國家正因中國市場設下諸多障礙，不斷擴大與中國的貿易逆差。歐盟對中國的貿易逆差從 2017 年為 1,440 億歐元，不只翻倍，上升到 2022 年 3,960 億歐元（合 4,230 億美元）。
（圖／新華社）
當然，這個反補貼課徵決定也可以被推翻，不過，反對者需要有 55% 會員國和 65% 歐盟人口的支持。從歐盟目前積極推動反補貼調查的國家來看，就包含了大國法國，這意味著要推翻此決議會相當困難。
根據《Politico》評論 歐盟對中國進行反補貼調查，也可能傷到德國企業，德國在中國有 17% 市占率，法國僅有 0.4%。這也會造成德法在反補貼調查出現不同立場。
歐盟公司被排除市場之外 經濟掠奪的受害者
中國生產電動車原本就具有勞動力低廉、土地成本低的優勢，如果加上中國的國家補貼，外國公司很難勝過中國產品的價格優勢。
馮德萊恩在《2023 歐盟情勢年度咨文》，語重心長的表示：「我們歐盟國家的公司，太常被排除在許多國外市場之外，或者成為經濟掠奪行為的受害者。」
馮德萊恩也直接表明：「我們公司經常被得利於巨額國家補貼（huge state subsidies）的競爭對手所削弱。我們並沒有忘記中國是如何使用不公平貿易行為，影響了我們的太陽能產業。」
中國不只影響，更是「傷害」歐盟太陽能產業，《金融時報》在歐盟提出反補貼調查之前就曾報導，指出中國太陽能供應鏈，占了歐盟進口的 4 分之 3，中國對歐盟進行太陽能產品傾銷，低於現貨價格，而歐盟太陽能成本又是現貨的兩倍以上。許多歐盟境內的太陽能產業，缺乏價格競爭優勢下，不是破產就是停產，也阻礙了歐盟在地綠色能源的發展。
（圖／Envato Elements）
不可小覷的是，電動車電池的鋰和用於太陽能板的矽，很大部分是依賴中國等少數國家來供應。而全球 5 分之 2 的多晶矽（太陽能板主要原料）來自於新疆，許多維吾爾人在集中營被迫剝削、血汗勞動。中國具有「成本優勢、國家補貼、市場傾銷」等三合一的市場掠奪策略。
中國所建立的不公平競爭優勢，並非是歐盟國家私人、新創的年輕事業所能與之匹敵，馮德萊恩說道：「歐盟許多年輕企業被大量補貼的中國競爭對手所排擠。先進創新公司不得不申請破產；富有前景的人才，到國外尋找財富。」
中國國家巨額補貼 人為扭曲市場
歐盟倡導潔淨能源，與此相關太陽能、風力渦輪機、電池、電動車等，都受到中國不公平貿易競爭所威脅，中國以國家補貼發動的綠色產業擴張，讓許多歐盟企業岌岌可危，倒閉所帶來的大量失業，家戶和社群都受到影響，又增高國家治理的內政成本。
因此，馮德萊恩說道：「這就是為什麼公平（fairness）對全球經濟是如此重要——因為它影響著許多人的生命和生計。所有的工業和社群都依賴它。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我們所面臨的風險。以電動汽車產業為例。這是潔淨經濟的關鍵產業，對歐洲而言電動汽車產業有巨大的潛力。」
與歐盟電動車產業競爭力相關的是歐盟更廣泛的能源政策。歐盟今年三月祭出《淨零產業法》 ，對於關鍵淨零技術戰略部署，歐盟預計在 2030 年將製造能力目標設在 40%，IEA 提到：歐盟境內電池製造，2030 年要能滿足歐盟近 90 %的年度電池需求。
歐盟2023 年 8 月 17 日生效、2024年2月18日適用的《新電池法》，將針對在歐盟生產、製造、進口、經銷的「所有類型電池」，不管是電池成品或原料，必須符合「永續、回收、安全」規範，納入社會與環境的風險評估，電池供應鏈必須進行包含血汗勞動在內等「盡職調查」（due diligence），並聚焦於鈷、天然石墨、鋰和鎳的供應鏈，無形中對中國製造的電池有了更多的規範與限制。
眾所皆知，中國掌握了電池供應鏈，讓中國製造或品牌的電動汽車市場上具有價格競爭優勢，上述的歐盟法規也可能遠水救不了近火。因此，馮德萊恩強調：「但全球市場現在充斥著更便宜的中國電動汽車。而且國家巨額補貼，讓電動汽車的價格『人為地』（artificially）被壓低了。這正扭曲著我們的市場。⋯⋯因此，我今天可以宣布，歐盟執委會將對來自中國的電動汽車發起反補貼調查。」
（圖／Volkswagen）
預計歐盟將額外課徵至少 10～20% 關稅
中國鉅額國家補貼行為，正侵害到歐盟國家的汽車產業，並失去領導地位。正如前述提到的，2021 年中國電動車僅佔歐盟市場的 2 %，目前歐盟則成為中國電動車出口的最大市場，佔了歐盟 8% 的市場，預估將在 2025 年達到 15%。
隨著歐盟進行綠色轉型，支持綠色產業政策，電動車是主要扶植與購車補助的對象，中國低價電動車也是補助對象。法國 2022 年購車補貼有 40 %（約 12 億歐元）流向了中國的產品，這無疑助長價格低中國品牌或是在中國製造的電動車之市佔率，而讓歐盟本地製造電動車企業雪上加霜。
預計「反補貼調查」將從原物料、電池價格、低利貸款、廉價土地供應等各方面進行，將在第 9 個月課徵臨時關稅，第 13 個月課徵最終關稅，課徵對象不只是中國品牌還包括在中國生產非中國品牌如特斯拉、寶馬、雷諾等品牌。
歐盟目前只有 10% 的汽車關稅（美國汽車關稅為 27.5%，中國課徵汽車關稅關稅為 20%），也就是歐盟如果比照中國，至少可以多課徵 10 %。預計，歐盟對中國汽車的最終關稅，將會根據中國補貼規模，額外課徵至少 10～20% 關稅。
（圖／Pexels）
法式措施—中國生產條件污染太嚴重
即使是親中的法國總統馬克宏，也意識到事態嚴重，在今年 5 月 11 日提出「綠色工業計劃」（plan Industrie verte），要求汽車製造商必須尊重生態標準，如碳足跡，呼應上述歐盟《淨零產業法》、《新電池法》。對電動車生產過程的「環境評估」，當然是針對中國製造電動車而來的，也被中國批評為「保護主義」。
今年 9 月，法國政府進一步以「生產條件汙染太過嚴重」為由，宣布在中國以煤電製造的電動車，不能獲得所謂的「生態紅利」的補助。目前電動車的補助，每部車 5,000 歐元，首先影響的就是在雷諾在中國製造、法國電動車市佔率第二「Dacia Spring」。
面對中國國家補助、削價競爭的既定模式，除了歐盟《淨零產業法》、《新電池法》規範、加上歐盟對中國製造電動車課徵反補助稅，或是法國以碳足跡為由，不給予中國製造車輛的購車補助，在時間上，是否能遏止中國在電動車市場攻城掠地的速度？
【後記】
歐盟於 2024 年 10 月 30 日，歷時 13 個月對中國的反補貼調查，對中國電動車祭出最高可達 45% 的關稅，徵收5年，意味著歐盟 27 個國家在目前歐盟對電動車關稅的 10% 的基礎上，增加 7.8% ─ 35.3% 的關稅。
延伸閱讀：
2023/09/08 進化中的日英同盟》隱形抗中 以人權與永續恢復公平競爭
2023/08/09 打到趴！？美歐聯手打擊中國晶片成熟
2023/07/27 美財長葉倫 對中去風險化 限縮管制範圍
2023/06/21 布林肯訪中會見習近平 美國「去風險化」的對話
2023/05/31 中國威脅下的新華盛頓共識
2023/04/09 乘著脫碳風圖科技霸權？中國擬以國安為由禁止出口電動車、風電所需稀土磁鐵
參考資料連結：
2023/09/13 Reuters EU to investigate ‘flood’ of Chinese electric cars, weigh tariffs
2023/03/18 Capital Voici comment la Chine veut dominer le marché des voitures électriques
2022/07/22 NIKKEI Asia ’Made in China 2025′ thrives with subsidies for tech, EV makers
2023/04/12 ARTC 2022年主要電動車銷售國家市場概況
EV-Volumes Global EV Sales for 2023 H1
statista Electric Vehicles – Worldwide
Demand for electric cars is booming, with sales expected to leap 35% this year after a record-breaking 2022 – News – IE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