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媒體《每日新聞》追查俄羅斯官方媒體在翻譯轉載日本最大入口網站日本雅虎提供的新聞服務「雅虎新聞」的讀者留言評論時,有多篇文章涉嫌偽造或竄改原本文字敘述。也有煽動要叛離盟邦美國的內容,專家指出這和俄羅斯以歐美為標的所進行的情報操作有相似之處,目的是在於鞏固俄羅斯國內的輿論。
假冒日本讀者「美國不會救我們」
被懷疑有竄改嫌疑的是俄羅斯網路媒體「InoSMI」,和俄羅斯衛星通訊社(Sputnik)同樣屬於俄羅斯官方媒體集團。
InoSMI 會翻譯介紹外國報導的俄羅斯相關新聞、部落格文章和讀者評論等。
InoSMI 在 2021 年 9 月 10 日刊登了一篇《Newsweek 日本版》題為「在新的東西對立形成的世界中日本所需要的東西」的專欄文章,並擷取了雅虎新聞的 8 則評論。
《每日新聞》比對了翻譯文章和原文之後發現,文章中有一則評論提到「日本該是長大成人的時候了,不要再躲在美國的『裙子底下』。反正在緊要關頭美國不會救我們」,這則強調美國不能信任的留言根本就沒有在原文當中出現。
同年 12 月 2 日則刊登《週刊朝日》(InoSMI 網站上是稱朝日新聞)一篇和中俄艦隊在日本近海進行首次聯合海上巡視行動相關的報導,並引用了 13 則留言。當中有一則評論主張中俄的行動是因為意識到駐日美軍及其基地所致,不僅擴大解釋還加上了一句原文所沒有的「請撤掉美軍基地,那樣子就都沒有事了」。
根據《每日新聞》的調查,在 2021 年 1 月之後刊登在 InoSMI 的日本讀者評論當中,發現有 20 則以上同樣遭到竄改、添加偽造。
研究俄羅斯影響輿論的英國卡迪夫大學犯罪與安全研究所在 2021 年 9 月公開的報告指出,俄羅斯利用歐美媒體的讀者評論,「報導刻意扭曲的西方國家輿論」。這個作法不僅具有組織性且廣泛進行,而 InoSMI 在這當中扮演核心的角色。
對俄羅斯軍事、安全保障有研究的東京大學尖端科技研究中心專任講師小泉悠認為這次的例子是俄羅斯「情報操作的一環」。並且他也敲響警鐘指出「幾乎沒有人研究俄羅斯對日本的情報戰。日本不僅是自由主義陣營的一員,也是擁有自己國家利益的大國,但卻鮮少有人認知到言論空間已經成為國家之間鬥爭的舞台」。
俄媒「完全沒有刻意竄改」
InoSMI 對《每日新聞》的採訪表示,編輯部只有一名日文翻譯,因為沒有懂日文的編輯所以「可能有錯」,並且也說「不會竄改評論,完全不是刻意的。日文報導下方有很多留言,而且常常可以找到有趣的評論,從邏輯上來說也不需要竄改」。
日本雅虎「收集資料研議應對方式」
《每日新聞》 向日本雅虎通報這次的案例,並詢問要如何應對。日本雅虎表示「我們認為引用過度變造或曲解使用者的評論是不恰當的。雖然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這樣做,但我們會收集資料,一面關注今後的發展研議應對方式」。
日本雅虎新聞引進使用 AI 判斷來關閉評論區的功能,作為防範誹謗、人身攻擊的措施引起人們的關注。對於違反日本雅虎使用守則的惡質帳號也已經採取禁止發文等措施。
註:日本雅虎新聞服務基本上都是轉載其他新聞網站上的報導與文章,刊登期間為 24 小時~120 天會根據不同新聞社而有不同,結束後雅虎新聞該篇的網頁會失效,也看不到原本底下的讀者評論。
鞏固輿論?日美離間?專家的看法
俄羅斯官媒報導扭曲的日本網路輿論的目的是什麼?誹謗、人身攻擊一直以來都是評論區的問題,探討背景後又浮現新的課題。
小泉悠這樣解讀遭竄改的報導背景「應該是為了鞏固俄羅斯國內輿論的情報操作,也許也想到要讓前蘇聯國家能廣泛閱讀到。最好視為是組織性的行為」。翻成俄文之後的文章主要是給俄羅斯人看,如此一來俄羅斯當局就能讓俄羅斯民眾有「俄羅斯的外交政策是對的」、「我們站在對的那一邊」這種感覺。小泉說「不就是一種國內統治裝置嗎?」。
接著小泉認為那篇添加了「日本該是長大成人的時候了,不要再躲在美國的『裙子底下』。反正在緊要關頭美國不會救我們」的文章是「反映了包含對日政策的蒲亭政府的世界觀」。研究俄羅斯媒體的美國馬里蘭大學教授奧茨(Sarah Oates)也指出,西方媒體的評論區很容易被用來在俄羅斯國內製造對俄羅斯政府有利的「西方輿論」的印象,她認為「可能是在嘗試假評論這種新的手法在議程戰略上是否有效」。
也有人指出像這樣的案例,其「影響力」可能逐漸擴及到俄羅斯以外的國家。前駐俄羅斯防衛駐在官(日本派駐外國使館的自衛官,主要負責國防事務)、曾任防衛省統合幕僚監部的網路企劃調整官的佐佐木孝博以「個人見解」表示「將其視為俄羅斯影響力操作的第一階段較為恰當。 雖然我認為在這個階段的影響很小,但是如果在此基礎上進行散播,就會帶來偌大的影響」。
透過 bot 產生「連鎖反應」 傳播錯誤資訊
在 2014 年俄羅斯單方面將烏克蘭領土納入的克里米亞危機之後,俄羅斯和歐美的資訊戰愈演愈烈。根據多個歐美的研究報告,俄羅斯在網路進行的影響力操作有相似之處。
那就是「連鎖反應」。官媒發布的錯假訊息,除了會再經由別的官媒轉載,還會透過被稱為「網路機器人(bot)」的自動化指令在社交軟體上再次傳播。接著受其影響的一般使用者再自發性的轉傳,結果錯誤資訊的效應就被增幅放大了。實際上 InoSMI 刊登的日本讀者評論就被其他官媒修改編排再次發布。
那篇《週刊朝日》關於中俄艦隊聯合海上巡視行動的翻譯報導(2021 年 12 月 2 日刊登)當中,同時介紹了日本雅虎新聞的讀者評論「目標不是日本而是駐日美軍」,並添加了原文所沒有的「請撤掉(美軍)基地,那樣子就都沒有事了」。和 InoSMI 同屬同個媒體集團的俄羅斯通訊社在同一天發布了這篇報導的簡要版本,並記述「為了安撫俄羅斯和中國,也有(日本)讀者呼籲撤掉軍事基地」。如此,日本原文所沒有的內容接連在全球傳播。
住在美國擔心會遭到報復的專家,針對俄羅斯對日本的資訊戰的願景他說「俄羅斯對西方情報操作的特徵是傳播假訊息,造成價值分裂並促使社會從內部瓦解。對於日本,想要實現的就是日美分裂。俄羅斯對日本的情報操作,每一個的最終目標都是要弱化日美同盟」。
針對多位專家都將這次的案例視為「影響力操作」,日本雅虎表示「只靠民間業者並不容易識別或判定,會聽取專家和政府行政意見,商討可以採取的對策」。
研究網路錯誤資訊動向的法政大學教授藤代裕之說「雅虎作為當事人應該思考如何應對」,並提到「濫用評論區憑空捏造輿論的手法成本很低。應該要理解到我們一直處在被(嘗試影響力操作的組織)針對的狀況下」。
日本的情報機關怎麼看這個問題?公安調查廳的官員謹慎表示「要分析其背景,需要組合對照 OSINT(open-source intelligence,公開來源情報)和 HUMINT(Human intelligence,人員情報)」。
歐美國家認為假訊息是國安問題
在歐美,認為帶有特定目的在網路散播的「假訊息」是國安問題,愈趨於重視。當中令人擔憂的是外國勢力干預民主根基的選舉。日本到目前為止因為假訊息對選舉造成影響的案例並不顯著,有這樣的可能性嗎?
外務省官員加強警覺表示「日本被比英文還要複雜的日文所築起的牆守護至今。今後,機器翻譯等能力再向上提升,這道牆就有充分的可能性會被打破。(外國勢力造成的)假訊息的危險性肯定會再升高」。
專家目前關注的「對象」是沖繩。研究日美安保政策的美國哈德遜研究所研究員村野將表示「集結美軍基地的沖繩,輿論容易被分裂,其影響所產生的衝擊也會很大。外部勢力還有空間可以引導輿論造成日美防衛能力降低」。政府官員也提到「從俄羅斯、中國和北韓來看,會希望沖繩處於混亂狀態。在這個意義下,也許就會有干預選舉的動機」。
公安調查廳每年會公開統整國內外治安局勢的報告書,在 2017 年版當中介紹了對「沖繩的歸屬問題未解決」的主張感興趣的中國研究機關,正在與追求「琉球獨立」的日本組織進行學術交流加深連結。其背景的部分則提到「在沖繩建構對中國有利的輿論,潛藏企圖造成日本分裂的戰略目的」。在沖繩沒有明顯對中國抱持好感的論調,而因為中國在沖繩周邊的海上擴權行為,近年對中國的警戒特別高。
2016 年英國公投決定脫離歐盟,川普當選美國總統,選民的判斷被認為受到大量傳播的假訊息所影響。都有二元對立容易造成分裂的共通點。
研究假訊息全球動向的日本研究員敲響警鐘表示「日本國會選舉比較難變成二元對立所以外國勢力也不容易干預。但只有『贊成』和『反對』兩個選擇的憲法修正公投成立時,應該要有這是危險狀況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