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即將在 7 月 1 日實施修訂版《反間諜法》，令日本等各國到中國發展的外資企業感到不安。因為這意味著中國當局可以廣泛打擊各種涉及「國家安全與利益」的行為。《日經新聞》6 月 25 日的報導訪問了中國美國商會會長、東京大學教授與東京財團政策研究所首席研究員，看他們如何看待修訂版的《反間諜法》以及建議日本與日本企業要如何因應。
中國《反間諜法》在 2014 年施行，此次為首次修訂。修訂案於今（2023）年 4 月 26 日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全國人大，相當於國會）常務委員會的會議上通過。
此次修法將間諜活動的定義擴大，除了以往的「國家機密」外，還將「涉及國家安全和利益的文件、數據、資料和物品的提供或竊取」納入打擊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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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求調查透明度
（圖／AmCham China）
哈特（Michael Hart）
目前在大型房地產公司工作，也是中國美國商會（AmCham China，會員來自在中國經營的 900 家公司和 4,000 名個人，主要協助美商在中國的事業發展）的會長。曾在台北待過 6 年，後來到中國上海、天津工作超過 20 年。並參與美商和美中政府之間的對話。
一般來說，工商團體不會討論有關《反間諜法》的事情。然而，在現在已經不得不談論這些問題，這表明情況已經有所不同。
主要的擔憂之一是最近對在中國的企業所做的調查。第二個擔憂是某些資訊可能會被歸類為潛在涉及國家安全。對於企業來說，各種資訊都是做出投資決策時絕對必要的。
蒐集中國商業資訊 恐成被當成間諜
在美國，投資前需要進行供應鏈和合作夥伴的盡職調查（Due Diligence）。公司營運需要擁有有關經濟、特定市場和競爭對手的數據，因此企業組織原則上會去蒐集資訊。
大家擔心，即使蒐集的是過去那種與經濟相關的資訊，也可能被重新分類（為涉及國家安全）。會員企業遵守法律，希望成為良好的公民。正因如此，他們對於平常的業務行為會被重新分類感到擔憂。
不管是什麼樣的投資，大多數的企業都必須經過內部投資委員會或獲得某人的批准才能進行。在審核過程中，對中國依賴程度的提升會受到質疑；而未來，對中國擴大投資能不能被認為是一個好主意而獲得贊同，這兩者都存在政治因素，是令人擔憂的問題。
許多成員企業認為新的投資非常困難。中國在疫情中封鎖了約 3 年。全世界的跨國企業執行長（CEO）當中，大約有一半並未以 CEO 的身分訪問過中國，這使得他們對這個市場的了解有限。
我們商會的會長與中國商務部副部長進行了會談，向他表達了幾個我們的擔憂。其中之一是感受到訊息的混亂，我們聽到中國一面希望吸引外國投資，同時又在調查多家公司。這些公司從事支援新的投資等方面的盡職調查業務，來自美歐亞的企業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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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當局到目前為止的調查，我們要求提高透明度。我們希望能明確說明這些企業或個人被指控的具體罪名。特別是在數據蒐集方面，這是為了防止有人再犯相同的錯誤。
在中國的美國大使館設有一個熱線，以應對美國公民被拘留的情況。我們與美國大使館也定期舉行會議。
憑直覺來說，能（與中國當局）進行會議和對話本身是一個正面的訊號。比方說，可以提出對於國家安全上的調查的擔憂。隨著疫情的過去，我們開展了許多會議。在地方上，我們與許多當地政府官員進行了會議。
美國和中國是全球第 1 和第 2 大的經濟體，在 2022 年，兩國之間的貿易總額達到歷史最高點。兩國互相需要對方。雖然在未來數十年內不太可能消除競爭關係，但需要找到方法來合作並繼續貿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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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近平害怕網路顛覆政權
（圖／Twitter ）
阿古智子
曾在 2000 年代初期擔任過日本駐中國大使館的專業調查員。著有《香港＿何去何從？》（中譯本：玉山社）、《吞噬窮人的國家：來自中國社會貧富差距的警告》（新潮新書、增補版）、共著《超級大國中國的走向：人民奮起）》（東京大學出版社）等。她自 2020 年開始在東京大學任教，為東京大學大學院總合文化研究科教授。
她關注到《反間諜法》修正版在兩個方面上的改變。其一是當局如何加強對網路空間的監管。另一個是如何加強對與外國勢力有聯繫的人和組織的監視。
網際網路使世界相連在一起。中國蓋網路長城封鎖外部訊息進入，但仍有人解除封鎖，去觀看外面的資訊或與外國勢力聯繫。習近平政權最害怕這些人。
為了經濟活動，中國不可能完全封鎖網路空間。從一些開放的地方，不斷湧入不利於中共的消息。還有一些海外中國人刻意地散布這些訊息。中國政府正在加強「海外警察局」對海外中國人和僑民活動的監視，是因為僅僅關注國內也已經無法應對目前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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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反間諜法》的修法，加強對網路空間的監視，掌握資金和資訊流動的細節，將使得對與外國勢力有聯繫的人更容易被認定為間諜。但對於什麼是間諜行為，最終仍取決於當局的恣意判斷，無論多麼小心，還是無法消除被捕的擔憂。
中國不惜犧牲經濟利益也要消除威脅
中國經濟面臨著巨大壓力。從常識來看，在此時加強《反間諜法》可能引發外資「脫離中國」，這對中國來說不是明智之舉。
然而，對於習近平政權而言，是一個合理的判斷。他們認為政權的穩定是實現國家發展的前提。根據共產黨的邏輯，威脅他們政權穩定的是外國勢力，即使要在短期內犧牲經濟，也必須消除這種威脅。
因此，我們只能依靠技術能力來保護自己。舉例來說，手機分成平常用的，和與重要人物進行訊息交流時候用的。對於後者，應該使用中國當局難以偵測的高安全性設備。我們應該採取技術手段來預防重要情報被竊取。
還需要對中國的政治局勢進行深入分析。需要了解當局在哪些地方有警戒，他們追蹤什麼樣的人，或者在什麼時候容易被懷疑。那些從事涉及機密情報的駐外人員等，他們必須深入理解再做出行動。
雖然進行一般業務的人可能不必如此在意，但還是應該考慮到不知道會在哪裡被監聽，所以還是要謹慎行動。
日本政府發訊的方式也很重要，被認為是追隨美國而對中國採取出口管制等行為，這對日本最不利的。日本應該向中國政府和日本企業傳達一種自主行事的態度。
有聽說比起美國人，日本人被拘留的人數要多得多。如果這是事實，也難怪會被說日本沒對中國制裁還一直被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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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安的中國 光明正大提出交易
（圖／東京財団政策研究）
柯隆
中國經濟專家。1963 年出生於中國江蘇省。他於 1988 年來到日本，在長銀總合研究所和富士通總研經濟研究所等機構工作後，2018 年起於東京財團政策研究所擔任首席研究員。
在中國做生意 要預設隨時被監視
派駐到中國的商務人士不論在哪，交談的對象是誰，都始終必須以自己在被監視的前提下工作。不管是透過電話還是郵件，都應該認為自己的資訊被某人所掌握。
這與業務性質無關。除了業務內容外，可能還會被懷疑從自己的母國接到間諜指示。待在中國的經驗長短不太有影響。畢竟在中國這個由共產黨統治的社會中，禁忌是不斷變化的。
對於派駐海外的公司員工來說，建立當地人脈是重要的業務。但是，這些人脈中潛藏著風險。如果結識了政府官員，即使與他們建立了互信關係，也可能被捲入這些人的權力鬥爭當中。在政治緊張時期，平常不會被當成問題的言行也可能成為檢舉的依據。
這不僅是公司員工個人的問題，也是企業作為法人應承擔的責任。萬一員工被拘留，管理者應該舉行記者會，堅定地聲明「我們的員工絕對沒有從事間諜行為」。即使股價有所下降，也需要有足夠的勇氣表明「如果不釋放我們的員工，我們將退出中國業務」。因為保持沉默等於默認了被指控的間諜行為。
長期努力去風險
同時，應該長期努力減少中國風險。中國作為一個擁有眾多消費者的市場對日本企業來說是一個有前景的市場，這是毫無疑問的。然而，我們也應該考慮將先進技術的研究基地、以及出口導向的生產基地轉移到其他國家。應根據自己公司的情況自主做出判斷，而不是去關注同業公司怎麼做。
從這個角度來看，歐美企業的經營者更加堅毅。最近，蘋果、特斯拉和摩根大通的領導者訪問了中國，與中國政府官員會面，展示自身的影響力。另一方面，微軟則考慮將部分中國的人工智慧（AI）研究員轉移到加拿大，不遺餘力地去風險化。
我想強調的是，《反間諜法》的修訂是中國不安的表現。中國的景氣已經明顯在減速。從經濟角度來看，他們本意是希望吸引外資企業。
然而，從政治角度來看，他們害怕大量接納外國企業將容許外國情報機構的干涉，進而動搖共產黨統治的基礎。
如果對方感到不安，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提出「交易」。這不僅適用於企業，也應該是政府所需做出的態度。對於對國家安全影響較小的產業，可以考慮提供技術支援，思考在給對方一定的利益之下，同時日本也能獲得充分成果的方法。
明確界定可以讓步和不可以讓步的範圍，光明正大地進行交易，這樣就不會被美國指責了吧。所以最後，要被問及的是日本這個國家整體的國際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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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強管控反應出不安與焦慮
近來，許多長期與中國接觸的商務人士和研究員聚集在一起，討論的話題總是圍繞著「中國加強反間諜法，那要去？還是不去？」。
現在不能說是「擔心過頭了」。今年 3 月，長期在中國工作的日本知名藥廠安斯泰來的員工就因涉嫌間諜活動被中國拘留。而在 7 月，修訂後的《反間諜法》生效，「間諜」的定義變得更加模糊。人們擔心，自己會因為當局任意的自由心證而被指控為間諜。這種不安令人難以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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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臨經濟困境的習近平政權正著迷於「揪出間諜」，這也反映出了其內心對國內局勢充滿不安焦慮。
看看黑熊學院執行長何澄輝與文山社區大學專案經理人李明哲怎麼看《反間諜法》。
參考新聞連結：
2023/06/25 日経 中国「反スパイ法」どう臨む 習近平政権、焦りの裏返し
2023/06/29 共同 中国、改正反スパイ法を1日施行 一党支配堅持へ監視徹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