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指出,中國字節跳動公司旗下的 TikTok(抖音海外版)新加坡總部高層日前訪台與政府官員磋商,對於違法內容表現管制誠意。但引起網路上激烈討論的卻是新聞中的這段:
「過去台灣政府和 TikTok 溝通時,多透過 TikTok 在台窗口、『戰國策』子公司順律顧問居中聯繫,不像臉書(Meta)、LINE 等平台業者在台灣設有辦公室,除了和政府有直接的管道,也受到台灣法律約束。」
許多反對 TikTok 的網路使用者感到十分憤怒,並且直指戰國策為 TikTok「代理商」,以此作為討論前提來質疑「為何戰國策創辦人吳春城會被民眾黨放進國會」。
在此,必須先澄清一個概念:
按照新聞中的敘述,與所有可查證的公開資料,戰國策集團都不是「TikTok 代理商」。代理商的定義一般來說是指「代理」某個品牌在其他地區的販售、行銷,而跨國應用程式若未涉及實體商品販售運輸,沒有必要非找當地企業做「官方代理」不可。此外,儘管戰國策確實是 TikTok 在台灣的「廣告投放代操商」之一,但在地廣告投放代操不是傳統定義上的正式代理商,也絕對「不是」它過去能夠居中協商 TikTok 與台灣政府的原因。
台灣有極多 TikTok 廣告投放代操商,但「沒有」任何一個是官方代理,戰國策只是其中一個非正式合作廣告投放代操商,甚至可能不是業務量最多的那個。
因此,綜合各種資訊都可看出,戰國策集團旗下「順律顧問」真正的角色是「政治遊說團體」。而為何唯獨只有戰國策有能力居中斡旋 TikTok 跟台灣政界,就讓人感到十分耐人尋味。
看哪!網軍頭子進國會
戰國策集團的人力銀行徵才頁面,直白描述自己提供「網軍」服務;官網則寫著「1990 年代,台灣推動國會全⾯⺠選,標誌著⺠主時代所開啟的新戰國時代來臨。1994 年,戰國策誕⽣。」毫無疑問,戰國策是一個寄生在台灣民主選舉制度底下的「政治網軍相關企業」,而它也從不諱言自己的真面目 —— 台灣人需要選舉,選舉需要網軍,戰國策幫你養網軍。
真正的問題在於,現在民眾黨把對戰國策集團有實質影響力的創辦人吳春城以不分區立委席次送進國會要幹嘛?民眾黨最愛說別人是網軍,為何要提名網軍頭子進國會?
戰國策創辦人吳春城直到 2023 年 9 月為止都還是戰國策董事長,現任董事長也只不過換成他的妻子張美惠,規避持股也不過就是做表面移轉到家人朋友名下,只要查看公司登記資料就昭然若揭。
說個笑話:「民眾黨關心公益」
當然,民眾黨跟吳春城本身有套說法,意思就是吳春城已經零持股且不是公司代表,他現在身分是「壯世代教科文協會」理事長,若有人不明白私人企業怎麼玩「協會」、「社會團體」這套兩手把戲的話,我簡單解釋給你聽:向內政部申請成立一個協會,可以更多元的標政府案子,更可以避稅跟洗形象。
仔細看看「壯世代」的成立宗旨,完全看不出與社會公益有何關連,反而更像是行銷口號:「以 40 至 60 歲的民眾為客群,協助企業,發展壯世代產業,豐富高齡多元需求」。而毫不意外的,成立至今所有相關新聞都明顯是廣編,甚至包括「贏得三座行銷獎」這種標題。
請問一個社會組織如果真的是「公益團體」,怎麼會強調自己「贏得三座行銷獎」?
吳春城進國會之後,TikTok新加坡高層就直接飛過來了
若我們先不討論 TikTok 受到中國控制,有危害其他國家的疑慮,是否事實上根本應該徹底禁止的問題,假設 TikTok 只是個「外國公司」,那麼其高層來與台灣政府談判內容管制的負責程度,其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事。之前居中斡旋 TikTok 與台灣政府的顧問公司,可能也沒什麼問題。畢竟,政治遊說本身並不犯法。
但是,「政治遊說掮客」與「民意代表」不應該是同一群人,這是很明顯的利益衝突。
舉例來說,產品本身受爭議的美國菸商當然會年復一年地派政治遊說者去拉攏參眾議員,但你不會看到菸商直接把說客放進國會裡(至少表面上不可能),一個有格調的國家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台灣卻不是如此。赤裸裸的 TikTok 說客被放進了國會之中,當吳春城一進入國會,TikTok 就不再需要中間人了 —— 因為中間人已經成為「政府」的一部分。除了以上這樣的解讀之外,我實在想不出第二種解釋方式。
讓我們再回頭討論 TikTok 本身的問題。
TikTok,也就是海外版抖音,在全球青少年之間極受歡迎,它的演算法帶給觀者一段又一段的「洗腦短影音」,許多人認為 TikTok 上頭海量的中國流行娛樂內容不僅粗俗、瑣碎,而且正在影響台灣下一代的文化認同。
此外,TikTok 近年來在世界各地都引發訴訟糾紛,包括資料安全性、非法內容與內容不當審查等問題。TikTok 無意控管非法內容,且隨意刪除「中國政府看不順眼」的影音已是事實。2023 年,TikTok 首席執行官周受資接受美國國會質詢,不僅沒有減輕外界的憂慮,反倒間接證實「中國政府依法對 TikTok 資料有控管權力」。由於中國非正常國家,,因此沒有任何一個 TikTok 使用者是安全的。
在無法像印度那樣說禁就禁的前提下,全世界民主世界陣營裡「禁止政府公部門設備安裝 TikTok」的國家除了台灣以外,還包括奧地利、比利時、丹麥、愛爾蘭、拉脫維亞、愛沙尼亞、英國、荷蘭、加拿大、美國、澳洲跟紐西蘭,名單持續增加中。
中國對台灣的威脅事實上比上述任何一個國家都來得大,而且 TikTok 目前在台灣並未設有分公司,屬於境外平台,對裡面的有害內容、乃至重大資安疑慮,幾乎無法可管。說實在的,我不明白以現狀來說,我們還能跟 TikTok 談什麼?畢竟,唯有跟隸屬於民主國家的私人企業談判,才有意義。中國企業全都受到該國不合理的法規限制,跟中國企業談判,期待他們遵守信用,只不過是浪費時間。
因為支持對的立場,推論才應更用心
儘管就結論而言,我同意「反 TikTok」民眾對於吳春城有嚴重疑問的看法,但推論上則需要更加縝密一些,否則此一話題很容易淪為「只有同溫層看了開心」,而無法打動同溫層以外的人。
同樣的「結果正確、但推論過程有誤」也發生在前一陣子 Meta 公開 2023 年第四季財報,總收入有 10% 來自中國,導致很多本土派立場人士馬上推論並且公然宣稱「這是中國介選的證據」—— 這是錯誤的連結,真的不是什麼事情都跟台灣選舉有關。
首先,Meta 的財報十分公開透明且前後一致,因此眾多分析師皆已第一時間比對數據且明確指出主要是哪些中國品牌有跨境電商宣傳的需求,而促成了該季的高昂廣告收入,這其中包括 Shein(跨國平價女裝販售)跟 Temu(隸屬拼多多控股,日常雜貨販售)這兩個「土豪行銷廠牌」,Shein 以廉價(質差)且款式爆量的女裝,加上無處不在的社群媒體置入和廣告,吸引全世界手頭拮据的年輕女性,意圖擠下 Zara 寶座。Temu 則是用鋪天蓋地的跨國網路廣告投放,試圖威脅 Amazon 的平價網路零售平台地位。
其次,雖然中國一定有介選,但以 Meta 廣告審查政策難纏的程度,介選的痕跡怎麼可能在 Meta 財報上看得到呢?就算有大幅的廣告操作,也一定是利用英屬維京群島之類的離岸公司進行金流處理。更別提中國政府是用多管道的方式介選,並且徹底利用在地協力者,不會留下這麼單純可追溯的證據。
當關心中國介選問題的網路名人,根本不仔細看 Meta 財報就說那是介選證據,我實在對台灣排除中國介選的未來感到憂心。因為如此一來,真的搞的清楚狀況的人不會相信你,無論你的結論有多正確,推論過程是錯的,就無法擴出同溫層。這是最近半年來的趨勢,十分值得大家深入思考,當我們往正確的方向前進,主張正確的主張時,過程必須更加細膩跟求真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