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湖古道。
一條從松腳阿拔泉通往塘湖的山間小徑。
全由石階所構成。
由於山勢陡峭、地形險峻,加上早年石階鋪設過程粗糙,都是隨便撿拾路邊不規則形狀的石頭鋪設而成,極容易打滑,曾有行人不慎失足,墜落山谷,屍骨無存。
因此當地流傳一句諺語:「爬到塘湖嶺,袜記厝內的某子」。
我的阿姆單名忍,那時候十三歲,是家中長女。
外公永來自小喪父,被他的阿伯飼養大漢,到十六歲,阿姆的阿嬤叫外公去跟外公的阿伯要回田產,結果,那個阿伯把外公的老爸留下來比較好的土地都佔為已有,把最爛的、裡面埋著很多石頭,只能種植龍眼的山坡地兩分地給外公,外公的阿姆聽完之後說,好的地都被他佔走了,你要自己好好打拼。
外公回到自己的土地,蓋了一間茅草屋,牆壁是用竹子編排的,冬天的時候冷風灌進來,冷颼颼,我的阿姆只能躲在灶前取暖。夏天的時候,蛇會從縫隙鑽進來,阿姆嚇到一直叫,還好阿姆的大弟,也就是我的二舅,膽子比較大,把蛇打死,阿姆才停止尖叫,阿姨那時候年紀小,更是嚇到直發抖。
阿姆小時候,家中窮困,有很多故事。
我今天要講的一個故事,是屬於塘湖古道的故事。
阿里山鐵路修建完成後,時常坍方,因為這是一座陡峭的高山,尤其是獨立山附近的地形,鐵路無法直接興建鐵軌直接上山,必須採取螺旋狀的工法,像蛇或者藤蔓植物一樣地攀附在獨立山周圍,才能慢慢行駛上山。
阿拔泉就在獨立山下,當火車經過獨立山的時候,蒸汽火車頭都會發出汽笛聲,在阿姆位於獨立山腳下阿拔泉的家,就能聽到,是阿姆兒時記憶。
阿里山鐵路沿途因此有許多隧道與鐵橋,隧道內的結構通常都是用木頭形成連續壁支撐,但是,夏季頻繁下雨,尤其以前颱風經常過境,帶來雨量,加上夏季西北雨不斷,雨量一多,滲入土石中,隧道內的連續壁就會開始滲水,最後從隧道上方塌陷。
阿姆的個子不高,目測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體重大概都是維持在四十公斤。在家裡排行老二,有一個哥哥,以及四個弟弟。
阿里山鐵路二號隧道經常發生坍方,阿拔泉附近有孩子開始半夜從阿拔泉出發,走塘湖古道到塘湖,再循著鐵路走到交力坪、水社寮,跟當地人交易,以便宜的價格購買當地的農產品,然後,循著原路走回阿拔泉,購買所得的農產品交給父母,拿到松腳街上去賣,可以賣到比較好的價格。
阿姆為了幫忙家用,也開始跟著這些孩子,爬塘湖嶺,半夜三點就要起床,走到水社寮大概上午八、九點,下山回到阿拔泉大概已經中午一、兩點了。
我在台文所上課,課程名稱是台灣的民間文學。
龍門師父聽到我的報告,眼中閃爍出光芒。
他說,這真讚。
我向老師問,有什麼建議可以參考。
他想一想後,說,你要去看張文環。
我問老師,看張文環的那一部作品。
他說,夜猿。
老師隨後問了一句,張文環不是你們那邊的人嗎?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應該算是。
我說,我站在竹崎公園的時陣,可以看到大坪的雲梯。那個雲梯晚上會點燈,閃閃發亮。
老師說,那就對了。
我的腦海裡面浮現出在觀音瀑布的景象,一群猴子,從一條塑膠管線的一端爬行到另一端的大樹上,已經到達大樹的猴王看到我之後,在樹枝上用力搖晃,並發出聲音示警。他的後面跟著幾隻母猴還有小猴子,小猴子爬行的速度有時候比母猴快,直接在管線上超車,由於母猴阻擋在前,他們會用雙臂吊掛在塑膠管線上,從下方通行,然後再恢復變成站立在塑膠管線上,繼續前進,直到加入猴王所在的那棵大樹,生長在峭壁上的那棵大樹。
猴子隊伍拖得很長,後面另外一端靠著幾棵小樹,可以看見陸續有小猴在樹枝上跳躍,然後跳上塑膠管線,加入這個隊伍。
我數了一數,總共有十五隻。
午飯時,我告訴阿姆,我看到猴,總共十五隻。
阿姆說,爬塘湖嶺的時候,也有看到猴。
我問,猴在幹嘛?
阿姆說,半夜偷吃龍眼。
我問,你怎麼會知道。
阿姆又說,半暝爬塘湖嶺,會驚,手拿菸骨點火照明,聽到聲音,用菸骨照,發現是猴,正在偷吃龍眼,猴遭驚,用吃下的龍眼籽丟向阿姆並且趁機逃走。
我想,這不就是夜猿嗎?
我問阿姆,你有聽過張文環嗎?
阿姆搖頭。
我想,張文環,1909年生,阿姆是1934年出生,阿姆十三歲時,是1947年,發生二二八,張文環躲在這附近的山裡,不知道會不會像猴子一樣,半夜偷吃龍眼。
阿姆問,他是那裡人?
我說,他是大坪人,但是細漢的時應該是住在出水坑,他家都種竹子,出產竹筍。
阿姆說,出水坑要是出貨,都是走瑞里往水道那條路,走路拿到水道賣。
我有點失望,我還以為張文環家的竹筍也是拿到竹崎街上賣。
阿姆說,不是,出水坑是拿到水道賣。
我點點頭。
一郎是我台文所的同學。
我每次興致勃勃談到阿里山鐵道發生的故事時,他的眼神裡面都透露一點迷茫。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到底是沒興趣?不了解?完全沒感覺?
那一天晚上,我讀著張文環的夜猿。
我走到出水坑,扛著很重的竹筍,慢慢從山上扛到水道街上,但是水道街上已經很荒涼,雖然街道旁邊兩層樓的木造樓房可以看出以前的繁華,但是現在整條街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偶而會看到一兩個老人,坐在門口,斑駁的木門,旁邊是外籍看護,一般街道旁都會有汽車停車,這裡竟然找不到一輛汽車停在路邊,只有老人的代步車,稀稀落落,藏在木造樓房的某個角落。
我開車到樟腦寮,樟腦寮車站附近有幾棵樟樹,樹幅跟成大校園的松樹很像,應該有百年以上的樹齡吧!
上次上課才提到,龍門師父說樟腦是軍用物資,我才發現樟腦寮的重要性。換言之,製造樟腦屬於十七世紀至十九世紀的軍需工業。
我開始步行通過二號橋,到達二號隧道口,那是外祖父遇到無頭鬼的地方。阿姆講給我的故事,但是每次版本都不太一樣,根據龍門師父的說法,這其中有集體性也有變異性,遇到無頭鬼,外祖父究竟是十分害怕呢?還是完全不怕。
阿姆有時候說外祖父很害怕,有時候說他不害怕,我其實無法分辨究竟外祖父害不害怕。
我後來問到二二八,阿姆說了另外一個故事。
外祖父家窮,以前靠燒火炭賺外快,農閒時去撿拾龍眼樹的樹幹,放在土做的窯子裡,用火悶燒,再用土埋,放置約一週至十天後,打開土窯,就可以看到龍眼樹幹製成的木炭,這些木炭是很好的柴火,做生意的需要,平常人家也會買。
所以,你們都擔到那裡賣?
阿姆回答,竹崎街上。
接著停頓了一下,有時候會擔到奮起湖賣。
我問為什麼,阿姆說,有段時間竹崎街上很亂,因為發生二二八,沒有人敢做買賣,松腳街上也是。
我問,那怎麼辦?
阿姆說,我跟就跟你外公擔著一擔龍眼木炭,走到奮起湖,拿到奮起湖去賣。
我說,那怎麼走呢?
阿姆回答,走塘湖嶺啊。
那不就是張文環躲在山裡的時候,他搞不好就是躲在老家出水坑附近,那麼,阿姆走塘湖古道,會不會遇到他呢?
阿姆問,遇到誰?
我說,張文環。
阿姆疑惑地說,只有在晚上遇到猴子。
一郎一直分不清楚三重住家前面那座廟奉祀的那個神明是誰。
我跟龍門師父對望一眼,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師父建議一郎乾脆去做個田野調查,這樣不就可以搞清楚了。
一郎有天興奮地跟我說,他終於知道那家廟宇裡面奉祀的是王爺,龍門師父問說,是那個王爺,一郎又愣住了,他不知道是那個王爺,師父說,王爺有很多個,一郎更加迷惑。
我那天報告上帝公捉妖,報告完,一郎問我,上帝公是不是王爺?我突然間有點愣住,「上帝公跟王爺有點像,但是他不是王爺」,一郎的臉上更迷惑了,他又問為什麼?我突然想到,跟他解釋說,上帝公是玉皇大帝的三個魂魄之一,因為八百年的壽命已到,需要投胎轉世,所以讓自己的一個魂魄去轉世投胎,最後修成正果,名叫做玄天上帝,也就是上帝公,但他不是王爺,疑惑仍然停留在一郎的眼神裡面,但他暫時沒有繼續開口。保持了沉默。
一郎決定暑假來找我玩,並且一定要看看那個無頭鬼出現的地方,還有什麼是上帝公。他以前在日本有聽過阿里山鐵路,但從來沒有來過。
他帶著老婆小孩第一次到嘉義來玩,除了吃著名的砂鍋魚頭之外,就是要去阿里山鐵路,但是阿里路鐵路很長,我建議他從嘉義市坐小火車到竹崎,在附近逛逛,但是他最後去了奮起湖車站。
一郎到了奮起湖車站,但是他不知道外公遇到無頭鬼的隧道離奮起湖很遠,至於會捉妖的上帝公也是很遠。
我們後來約在嘉義市碰面,他似乎也忘了這件事,跟我說抱歉,因為他們去了奮起湖,所以沒有去竹崎車站。
我們談到期末報告,我寫張文環,他則是寫王爺。
他問,那麼山裡面真的有猴子?
我點點頭。
我聊到台灣早期歌謠裡面都會提到內山,譬如內山的黑狗兄,內山姑娘一朵花,我一直搞不懂內山是那裡?後來我問龍門師父,龍門師父笑笑地說,你們老家竹崎就是內山啊,我心裡想,內山不是指曾文水庫,甚至阿里山裡面才叫做內山嗎?
但是台三線又稱作內山公路,台三線就是經過竹崎的公路。所以,我們家真的是屬於內山。
阿姆曾經說過,他的姑婆是鳳陽婆,就是平埔族巫婆,會施符咒,阿姆的老家阿拔泉發音也是平埔族的稱呼。
一郎突然問說,上帝公會捉妖?我點點頭,一郎又問,那麼王爺會不會捉妖呢?我有點遲疑地說,應該也會。一郎又問,那麼鳳陽婆呢?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回答,我想應該也會。
一郎感覺,我們這裡的神明很多,又很忙,因為每個神都要捉妖。
龍門師父說,不只忙,弟子們求明牌,結果不準的話,神像常常會被放水流,廟甚至被毀壞。
一郎或有所思地說,我們日本的神沒有那麼忙,也很少出差,大部分都待在神社裡面接受人們供養。當你們的神真的很辛苦。
我跟龍門師父對於一郎的結論都點頭贊成。
一郎突然之間覺悟地說,難怪我們家旁邊的廟晚上這麼吵,應該是神明要捉妖吧!
張文環的老家在出水坑。
出水坑其實比較靠近阿里山鐵路,而不是大林糖廠往梅山的糖廠輕便鐵道。我在報告裡面這麼寫著。
阿里山鐵路開通是1912年,那一年張文環才三歲。張文環由於晚讀,十二歲才去梅山念公學校,在入學前住在梅山大坪,更小的時候,可能住在出水坑。不管是出水坑或者大坪,距離阿里山鐵路都很近。
所以,張文環聽到的火車汽笛聲,是阿里山火車還是糖廠火車?一郎問。
我覺得是阿里山火車。
是這樣啊,一郎自顧自沉吟一下。
每回我提到張文環小說中隱含著對日本殖民體制的批判,總不免要望向一郎,但一郎都沒有直視我,而且我覺得他有點無辜,一百年前的故事,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但是我也不太可能望向老師,除了我之外,一郎是在場出席的學生,恰好又是日本人,如果他不是日本人,我應該也會望向他,偏偏他又是日本人,問題是雖然他是日本人,跟一百年前的殖民體制有什麼關係呢?
一郎是個軟體工程師。娶了一個台灣女子為妻,生了兩個女兒。
他居住在台灣,其實感覺自己像是個異鄉人。
偏偏他並不想回日本,他慢慢感覺自己像是台灣人。
就是因為覺得自己慢慢變成台灣人,所以想要了解更多台灣的事情。他這麼說,被問到為何念台文所的時候。
他想了解妻子與岳父岳母講的語言。
他想了解我上課時講的阿里山鐵道故事。
所以,他不是張文環要批判的皇民化運動,如果張文環的夜猿要批判的是皇民化運動。
而且,把張文環逼迫逃回梅山大坪,逃到出水坑的,不是日本人的皇民化運動,是二二八。
我心裡這麼想著。
一郎在嘉義文化路附近的這家燒烤店,帶著妻子與兩個女兒與我餐敘,吃著烤肉,喝著埔里酒廠的蜜蜂口味台灣啤酒。
口味不錯吧!我對一郎說得是真心話,不是客套話。
一郎顯然很滿足這趟的奮起湖車站之旅。
但是他顯然不知道,我在課堂上經常把他當作殖民體制的假想敵,當作皇民化運動的代名詞。
噢!都怪張文環。我這麼說。
一郎問,為什麼?
因為我真的去山上找看看有沒有夜猿,但是只有在白天看見猴子。
那天晚上我可能喝太多啤酒了,我竟然在夢中看見大坪上面出現很多猴子,走在太平雲梯上面,很悠閒地走著,為首那隻猴王竟是張文環。
張文環當猴王,這個畫面並不奇怪,而且幾乎是可以期待的。
我看那些猴群悠閒地走在雲梯上面,最後有一隻公猴落單,離群索居,感覺有點落寞。
仔細一看,那隻公猴竟是一郎,手裡拿著一罐埔里酒廠蜜蜂口味的台灣啤酒,喝下一口後,才略微露出笑容。
我不禁開口說,果然是日本猴。
阿姆繼續走在塘湖古道上,每次回老家,在餐桌上都會爬一次塘湖嶺。
阿姆問,那個日本人請你吃什麼?
台灣啤酒。
阿姆問,怎麼沒有喝日本清酒。
我說,他喜歡台灣。
阿姆說,日本人是帝國主義。
我說,那是過去,現在他喝台灣啤酒。
阿姆問,你上次講的那個張文環,他有去嗎?
阿姆已經九十二歲了,有點失憶症,搞不清楚年代。我也不跟他多做解釋,因為他很快就會忘記了,所以我都順著他的話講。
我說,他沒去。
阿姆說,張文環是出水坑的人,那裡出產竹筍,他沒有送你竹筍嗎?
我跟阿姆講,要吃竹筍自己種吧!
阿姆想了一下說,出水坑好像很多猴子。
我問,猴子會吃竹筍嗎?
阿姆略為想了一下,應該不會吧!
農曆三月初二是上帝公的生日。
我在課堂上講上帝公如何捉妖。一郎聽完,覺得想要來做田野調查。
龍門師父說,要做田野調查,最好是跟著神明遶境。
一郎果然是日本人,馬上就說要跟著神明遶境,但是我們家是鄉下,神明繞境要走一整天,還好現在神明都坐車。一郎一聽,竟然說台灣的神明真辛苦,日本的神明都不用出門,在家等著人來拜。
一郎跟著神明遶境,走了很長一段路,我有點累了,建議先休息一下。
這一站是我們村莊的廟宇,叫做鎮安岩,奉祀觀世音菩薩,一郎看了竟然說日本也有,但名稱不太一樣,他說日本的觀世音曬得比較黑。竹崎真武廟的上帝公遶境會到附近村莊的廟宇拜碼頭,我們到鎮安岩這一站就休息了,不繼續跟。
一郎提議去走一下塘湖古道。
他說,你寫的那個張文環不是從這裡走下山嗎?
我說,不是耶,我媽媽說出水坑是走另一條路,是我搞錯了。
一郎說,那沒關係,這是你媽媽小時候走的路沒錯吧!
我點點頭
那就對了。一郎說。
我們開始爬塘湖古道。
天色接近傍晚。
一郎突然問,晚上會有猴子嗎?
我開玩笑地說,台灣啤酒多喝一點,就會有,還會有日本猴。
一郎一頭霧水。
天色漸暗
我提議下山回家了。
一郎意猶未盡。
你想知道塘湖古道的故事,可以到我家聽我媽媽講。
一郎這次不禁拍手叫好。
晚上我買了半打的台灣啤酒回家,媽媽煮了一些竹筍,炒竹筍、竹筍湯、竹筍炒肉絲、竹筍煎蛋,我媽媽抱怨說,你要帶客人回家,為何沒有事先講。
我解釋道,我的同學一郎,他是日本人,他想聽塘湖古道的故事。
媽媽突然之間很開心,打開了話匣子。
我要幫她倒啤酒,她說啤酒喝起來像白開水,我知道她的意思,就幫她倒了一杯金門高粱酒,五十八度的。
媽媽開始講塘湖嶺的故事。
講到猴子的時候,就開始走調了。
她說猴子偷吃龍眼,被發現,拿龍眼籽丟她。
結果她口誤,把猴子說成張文環。
一郎瞪大眼睛看著我,問,張文環偷吃龍眼嗎?
日本人有時候就是太認真了。
我搖搖頭。
媽媽話匣子一打開就無法收拾了。
她開始講上帝公捉妖,這段故事顯然很吸引一郎。
一郎問,捉什麼妖?是捉猴嗎?
阿姆突然間大笑,捉猴?又不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一郎看著我,我說,是一隻貓妖。
一郎問,是貓妖?所以是捉貓。
我說,不是捉貓,是打貓。
一郎滿臉疑惑問,打貓?
我說,有些地方打狗,有些地方打貓。我們這裡打貓,像高雄就是打狗。
一郎非常認真地研究,所以上帝公會捉貓妖?
我趕緊回到正題說,對,上帝公捉貓妖。
阿姆知道我正在戲弄一郎,趕緊用台語說,毋通戲弄你的朋友。
我說,無啦,上帝公捉貓妖沒錯。
一郎這一次真的信了。
但是打貓、打狗,聽起來還是怪怪的,應該是地名吧!他問。
我只好趕緊點頭。
我說,我阿姆還有無頭鬼的故事。
無頭鬼也是在塘湖古道嗎?
我說,無頭鬼如果出現在塘湖古道的話,摔死的人應該更多。
一郎問,那無頭鬼出現在那裡?
阿姆說,在二號隧道口。
一郎又問,所以二號隧道也是在塘湖古道囉。
這一次我忍不住大笑,一郎感覺到我應該是在開玩笑,但是我阿姆不像開玩笑。所以有點難以分辨。我趕緊解釋說,二號隧道口是阿里山鐵路,不是塘湖古道,一郎實在是很認真,具有推理小說家追查到底的精神,他並沒有生氣,只是想要搞清楚位置,他拿出蘋果手機,打開谷歌地圖,問我阿里山鐵道二號隧道口的位置,又問我塘湖古道的位置,其實相距不遠,只是中間隔著牛稠溪溪谷。
一郎又順便問了我阿拔泉真武廟的位置,其實也在附近,二號隧道口就在樟腦寮車站附近,樟腦寮車站、阿拔泉真武廟跟塘湖古道的登山口剛好成一個三角形。
這下一郎大概搞懂了。
沒想到,阿姆突然問了一句,張文環上次有跟你們一起喝酒嗎?
聽完這個問題,一郎不禁張大了嘴巴。
我拿起一杯蜜蜂口味的台灣啤酒,喝下肚,實在已經不想再解釋了。
我跟阿姆說,張文環躲在出水坑啦!
阿姆聽完好像真的懂了。
但一郎張大的嘴巴依然合不攏,張文環怎麼會還躲在出水坑呢?
其實,我知道阿姆講的是那隻在塘湖古道偷吃龍眼,還拿龍眼籽丟她的夜猴啦!那隻夜猴的名字,阿姆都叫它張文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