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徹底撕裂之前
這是一篇盡可能無雷的影評，特別適合那些想了解電影資訊，但不想被爆劇情的人。如果要我解釋這篇文章的存在意義，你可以想像成是坐在電影院前，有人幫你好打掃座椅，並準備好爆米花，同時給你一個盡可能精簡的前情提要 —— 比起情節上的，更多是文化上的，畢竟 2019 這個疫情前的無毒年代如今已經對我們相當遙遠。
那個時候中美在影視產業上仍然是濃情蜜意，不要忘記當年全球票房前十名，有 8.5 部作品都屬於迪士尼，只有《小丑》不是，而《蜘蛛人：無家日》半部算他們家的。除此之外，當年除了《野蠻遊戲：全面晉級》外，剩餘九部電影票房通通賣破十億。
而今 2024 年，連票房第三名的《神偷奶爸 4》都欠至少五千萬美金才能摸到十億美金的門檻，疫情、串流、中美關係等多項因素徹底讓迪士尼再也無法達成當年的驚人成就。
然而這一切並非無跡可循。如果我們回顧 2019 年兩部現象級電影，無論是韓國導演奉俊昊拿下奧斯卡多項獎項的《寄生上流》，還是在威尼斯影展打破記錄奪取金獅獎的《小丑》，都不約而同的以「階級對立的社會」作為故事背景。
圖／華納兄弟
兩者影像潛藏著的，乃是一個許多人都試圖警告，但始終無法解決的隱憂 —— 那就是全球化下的被拋棄者們。而如果你還記得《小丑》裡一個經典場景，就是可憐的男主角亞瑟溜進紐約市的超級有錢慈善家湯馬斯．韋恩的宅邸，偷偷跟著那些有錢人一起看卓別林的《摩登時代》，你也會記得隨後他被湯馬斯韋恩痛揍一頓後的挫折。
全球化下，有些人升的更高，而有些人則跌的更低。當痛覺再也無法被影像的甜美幻覺所掩蓋時，城市就成了毫不遮掩的殘酷劇場，使得觀眾與表演者的距離越來越危險。在《小丑》的尾聲，一路受欺壓且邊緣的亞瑟，成了眾多被拋棄者們的偶像，成為小丑的他站在汽車上，一邊跳舞，一邊接受眾人的崇拜，城市沐浴在紅色的大火裡面。
一邊是賺翻了的迪士尼，一邊是怒吼著的底層人，一邊的光鮮亮麗蓋過另一邊的浴火洗禮，卻蓋不過後者持續醞釀的動能。
可能早在那時，無法以經濟能力獲取優勢，又無法以民主制度贏得人心的獨裁國家們，就悄悄接收著像是亞瑟及其支持者的憤怒，即便獨裁國家的不平等更加嚴重，但這些憤怒卻造成了民主國家更大的損害。因為如果你在俄羅斯、中國、北韓等國家這樣做，你會被壓成肉餅被用麵包夾著吃掉，看看香港人就知道，有些人起來抗議是為了不被送去法治如同兒戲的中國，而有些人則是不爽中國人整天來香港炒地皮或者靠大資本併購他們的企業。
憤怒不分左右，甚至不分國界，差別只在於各國政府如何應對。
而今 2024 年，獨裁國家更加獨裁而且更加貪婪的進行區域戰爭或者引起區域騷動，比如被俄羅斯侵略多年的烏克蘭，抑或是潛藏在伊斯蘭革命下的以色列滅國行動，而民主國家則更傾向於選擇能聽見怒吼的領袖。
從全球票房來看，看電影的人變少了，但過去電影能紓解的情緒不只沒有減弱還增強。不要忘記，在從疫情復甦的過程中，富有國與貧窮國的差異，正如有錢家庭與貧窮家庭那樣相差巨大。
現實世界裡是五年之後，而在《小丑：雙重瘋狂》裡是兩年後，亞瑟被關入監獄，正等待著一場關於他的世紀審判。
這場世紀審判不只是來自片中法庭，也來自導演陶德菲利普。而你，如果是《小丑》的觀眾，也早就身在其中。
不只是歌舞的全新體驗
如同一開始的承諾，我不會告訴你太多《小丑：雙重瘋狂》裡面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可以告訴你，除了由女神卡卡領唱的，有一些原創音樂以及很多經典音樂的歌舞以外，電影還涉及看起來像 2D 手繪風格的動畫，而且是徹底的樂一通風格。這是電影開場的表現手法，而且是先前《小丑》所未採用過的手法，這讓本片從第一秒就宣告了它的大膽，因為它就是要搞一些之前沒搞過的東西。
圖／華納兄弟
它並不滿足於再次描繪一個社會底層的邊緣人物，因為我們從上集已經知道在社會、事業、家庭各方面都極其悲慘的亞瑟到底有多慘，而且已經跟著他一起歷經低谷到高潮的狂舞了，而歌舞的引入，不只是為了以多樣性的手法來刺激觀眾的感官，更是為了引入全新的元素，以及在上集裡從不存在的「愛」。
這會很突兀嗎？當然不會，如果說燒毀整座城市的是仇恨，而所謂仇恨的唯一解方，就是愛。問題在於，誰能夠去愛亞瑟這樣家世貧窮、事業黯淡、外表削瘦、不善言詞、精神失常、反覆殺人的人呢？但話說回來，如果陶德菲利普能在這邊說話的話，他一定會說：「嘿，兄弟，別忘了，這可是一部好萊塢電影。」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哈莉奎茵掉入亞瑟的世界的原因嗎？
先別興奮，這裡還沒有到他們一起去痛扁蝙蝠俠的情節，會不會有我也不告訴你，但請不要忘記《小丑：雙重瘋狂》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愛情電影，收起你的武器、拳頭，好好聽他們唱歌與跳舞吧，因為那實在太美麗。我甚至要說，至今在大銀幕上的漫威改編電影，從未有這樣的一對「小丑」與「小丑女」的關係被描述的如此刻骨銘心。
先前我們在電影院得到的是什麼呢？就像多數 DC 漫畫描繪那樣，小丑就像是個反覆無常的犯罪份子，而哈莉奎茵就像一個受困有毒關係的可憐女孩。角色進展在哪？最多就是離開小丑不再留戀這個有毒男人而已。而無論可憐的傑瑞德．雷托如何努力詮釋這個角色，我們始終看不到他與瑪格．羅比任何可能的化學反應，就算他把瑪格羅比推進化學池也一樣。
圖／華納兄弟
但《小丑：雙重瘋狂》裡女神卡卡飾演的哈莉奎茵，一定會打開你的眼界，忘記那個總是演過頭、總是渴望證明自己的卡卡吧，因為總算她這次拿到了一個可以讓她本色出演的角色，一個氣場絲毫不輸影帝瓦昆菲尼克斯的角色，只有笨蛋會拿著碼錶計算她在片中出場時間來決定陶德菲利普是否有善用她。
當然，也不要忘了另外兩個在本片重要的被混入的類型：監獄片與法庭片。某程度上，我認為陶德菲利普太清楚觀眾想要什麼，或許是想看到成為小丑的亞瑟到外面世界去好好發揮領袖氣質，也或許是想看到他把火焰加大，讓這場大火延燒到全國，但陶德菲利普不只不願意這樣做，他還要下一場大雨，讓亞瑟得以在雨中歡唱與跳舞。
至於虐待的部分，本片的監獄與法庭仍舊可以滿足觀眾的渴望。
陶德菲利普上一集可以借用一個超級英雄角色來演繹他的社會喜劇，這一集他當然可以在企劃書上再說服華納一次，假裝要給華納他們想要的，實際上繼續搞自己的東西，搞那些此時此刻，世界各地正在發生的現象，講那些在他心裡真正想講的東西。
畢竟，世界就是舞台。而舞台就是娛樂的世界。
陶德菲利普就是這麼挑釁，這也導致了這部片必然會有的兩極評價。
但是我們需要擔心這一點嗎？別忘記《小丑》當初也被嫌既非超級英雄電影，社會批判力度也不足不是嗎？
必挑釁觀眾的震撼情節
小丑當年取得「影史最賣座Ｒ級電影」這個稱號的過程，本身就如同《死侍》一樣打破許多票房專家的預期，而其片中的暴力場面甚至不像《死侍》那樣搞笑，而是令多數人不安的。
但如果上集放在本集面前，暴力程度那簡直就是小菜一碟。我不是說行為上而言，不是說刀劍變槍砲，而是效果上而言，例如在最不該發生暴力橋段時發生暴力橋段。陶德菲利普的重點不在於多少人在銀幕上被殺掉，而是在於每次被殺時都要能夠刺痛觀眾的心理。他是如此知曉暴力，以致於他能夠理解語言的暴力在某些狀況下真的不只能刺痛觀眾的心理，還能將其大卸八塊，仰賴的不是華麗的詞藻而僅僅是對真實的拉扯。
圖／華納兄弟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寫在這裡華納應該不會看到。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沒有看過《小丑》，那你應該也沒必要去看《小丑：雙重瘋狂》，但話說回來，華納也很有意思的安排過了近期《小丑》再映，更別說現在在各大串流找這部片也不難。
我這樣講的目的不是為了教育你，我又不是做出《最後生還者2》的尼爾醉酒人，我只是希望能讓你在看《小丑：雙重瘋狂》時享受更多樂趣，因為陶德菲利普簡直就是用這部電影來回應先前《小丑》造成的全球旋風，而其手法幾乎是對聯式的。對聯的意思是本片許多情節與角色，都是接續著上一集的情節與角色，比如那些可愛的小朋友或女朋友或老朋友，而其衍生的辯證樂趣也在於，陶德菲利普確實是在《小丑》拍出後，坐到觀眾席上，從觀眾與狂熱粉絲的角度來思考如何去以回應的方式製作本集。
那如果是這樣，不是照理說應該是誠意滿滿，怎麼會說是「挑釁」的呢？
原因就在於上一集他玩弄「想像與真實」後，這一次又再度玩弄這個主題，只是這一次他玩弄的手法比上次更高超，而效果比上次更刺骨，當個體幻覺成了集體幻覺，其中便有集體逃避不了的真實，而向來喜歡當 JOKER 而不是 CLOWN 的觀眾可能不見得會喜歡這些。
畢竟，我們都喜歡喜劇演員嘲笑那些上面的王八蛋而不是坐在台下渴求歡笑的我們不是嗎？
《小丑：雙重瘋狂》沒有辦法解決現實生活中的任何問題，甚至我大膽的說，根據其大膽的手法與主旨，可能真的會像華納先前的《駭客任務 4》那樣慘賠，以致於可能無法解決華納今年面臨的票房難關。
但這仍然是一部比起《小丑》更偉大且更有意義的作品，同時這部電影還少有的具有大資本製作下的創作勇氣，你值得在音樂與歌舞裡經歷這場情感與思想的風暴。它就是為我們這些第一集的愛好者而生的作品，且意外以你絕對想不到的方式成為了一部英雄電影，哪怕它不再超級，如果希望在電影院裡有些新鮮體驗，那你應該試試看。
畢竟，無論怎麼樣它都會收的比《咒術迴戰》還好，而在《咒術迴戰》裡，「小丑竟是我自己」是讀者的憤怒咆嘯，在本片裡卻是觀眾的智慧箴言。
